第512章 禁忌

“所以你是說,其實這東西真正的名字,應該叫【人造魔網】。”

“而在這條道路失敗以後,你的出現成爲了他們新的希望?”

廢棄的城區的地下,無比廣闊的空間中。

相比起之前,祭臺上被淡銀色大網束縛的羣星之神精神明顯穩定了不少。

顯然,在一陣近乎癲狂的發泄之後,阿斯特賴俄斯看起來要好交流多了。

漫長的生命與神職隱約間的影響是一柄雙刃劍,它一方面讓絕大多數神靈的性格千年萬年都難以改變,另一方面卻也讓他們的意志以另類的方式堅如磐石。

哪怕是數百年的囚禁,也不足以將一位真神變成瘋子。

當然,無論怎麼說,阿斯特賴俄斯多少還是受到了影響,所以趁着這個機會,仄費羅斯自然抓緊詢問。

對這裡發生的事情,他還有太多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

哪怕是爲了自己,他也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

“……是的。”

“仄費羅斯,你曾經也是奧迪爾斯山上的一員,所以對於赫卡忒的事情,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不僅是精神,一段時間過去,阿斯特賴俄斯似乎也恢復了強行衝擊屏障的傷害。

神靈的恢復力強大如斯,儘管身軀依舊乾癟,可羣星之神的聲音卻穩定了不少。

“我知道。”

“據說在那個時候,赫卡忒殿下一度被認爲是沒有神職的存在。”

“直到紀元的尾聲,她編織了魔網,一躍成爲中等神力的真神。”

“再後來,藉助魔網的力量,數不清的信仰匯聚過去。”

“時至今日,已經沒人知道她真正的水平了。”

點點頭,對赫卡忒的存在,仄費羅斯自然是清楚的。

而看着阿斯特賴俄斯身前的銀色網格,西風之神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你是說……”

“是的!”

“這些渺小的蟲子,卑賤的螞蟻……他們能活在這世上就該感謝神靈的恩賜,但低劣如他們,卻還妄想成爲神靈!”

“魔網女神仁慈的傳授給他們巫術的奧秘,諸神也藉助魔網的力量賜予了人類神術。”

“他們本應爲此感恩,可在不知從哪裡得知了赫卡忒殿下的過去之後,這些人類卻產生了褻瀆的想法,對永恆與不朽產生了慾望。”

聲音中明顯壓抑着憤怒,但阿斯特賴俄斯也不再瘋狂的衝擊面前的屏障了。

之前他這麼做,一方面是因爲精神久久被壓迫,看不到希望下的自我傷害。

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恢復的力量能以這種方式被消耗掉。

雖然這種行爲往往帶着劇烈的痛苦,但羣星之神毫不在乎。只要能給這些人類添堵,他沒有什麼是不肯做的。

可眼下既然看到了希望,那阿斯特賴俄斯自然也就不再如此瘋狂。

“他們獲得了消息,然後開始驗證。”

“編織魔網,塑造元素,創造巫師的傳承,赫卡忒殿下的確因此登臨神座。”

“而在確認了這一切的真實後,這些人類就開始了僭越永恆的探索。”

“他們研究魔網,試圖創造出類似的造物。”

“他們試着推進巫師的進步,不斷創造種種新的巫術。”

“當然,他們都失敗了。畢竟人類是如此低劣,又怎麼能理解神靈的偉大。”

“赫卡忒殿下雖然生來沒有權柄,但那或許只是隱藏起來了,她不朽的本質卻不會騙人。”

“相比之下,那些低等生命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只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

一臉認可,對阿斯特賴俄斯的說法,仄費羅斯表示贊同。

不過在內心裡,風神卻不太敢肯定對方的言論。

這些人類不可能複製魔網女神的道路,這一點仄費羅斯沒什麼意見。

但那有可能是魔網已經存在了,也有可能是他們缺少了什麼條件。

至於究竟是不是隻有神靈做了這種事情才能獲得權柄……除了赫卡忒本人以外沒人能確定。

當然,風神不會爲了這點事情與人爭執。

他只是指了指阿斯特賴俄斯身上的網格,隨即開口詢問道。

“所以這就是他們做成的,類似魔網,但又不同的東西?”

“不是類似,而是拙劣的模仿。”

“和籠罩世界的魔網相比,它就是一個笑話。”

低聲冷笑,雖然自己就是被它困在這裡,可阿斯特賴俄斯毫不吝嗇對它的諷刺。

“我不知道真正的魔網是什麼樣的,但它絕不是這樣。”

“它無法歸攏元素,調理規則,唯一能稱得上作用的,就是從外界汲取力量維持它本身。”

“一旦力量的來源消失,它也就會瞬間崩潰。而如果力量的灌注超過一個限度,它也會因爲無法承受而毀滅。”

“這就是凡人所謂的成果……呵,想憑這樣的造物登臨神位,簡直貽笑大方。”

“你說的對,它確實可笑。”

再次開口表示認同,然後風神在心裡暗暗警惕。

聽着阿斯特賴俄斯的解釋,仄費羅斯對這個【人造魔網】的感官就是‘強大的囚籠’。

現在,他大概明白對方爲何出不來了。

因爲羣星之神恢復的每一分神力要麼在本能下修復了自己的身體,要麼就被這道人造魔網強行抽取出來了。

魔網本身無比強大,魔網女神也是強大神力的存在。

而這所謂‘人造魔網’或許在真正的魔網面前是個笑話,可針對阿斯特賴俄斯這種狀態的神靈時卻萬分好用。

先天神的神力每時每刻都在恢復,所以這個‘人造魔網’一旦誕生就不會因失去能量而崩潰。

而羣星之神現在的狀態註定絕大多數的力量會用來修復自己,剩下的部分也絕不可能將之撐破。

於是循環往復,用囚犯自己的力量囚禁他自己,簡直是天才的想法……

隱約間,仄費羅斯覺得這恐怕還不止這些。

畢竟單純的消耗神力而已,未必一定要用到這所謂的‘人造魔網’。

西風之神相信,哪怕只是一個低劣的仿品,那些人類建造起來應該也並不輕鬆。

那麼問題來了,元素被魔網束縛,可以化作被人爲驅使的力量。

所以阿斯特賴俄斯的神力流入其中,銀月城的凡人就對此無動於衷了嗎?

這絕不可能,或者說,羣星之神的神力可能也是他們想要收集的。

舊的登神之路被確認無法成功,於是就用它來成就新的……

而神靈擁有的神力,或許也是他們研究內容的一環。

“我明白了,神的領域不是凡人可以妄想的,所以後來他們就把目光打到了你的身上,一個活生生的神靈。”

義憤填膺,仄費羅斯再次問道。

“那這一次,這些凡人應該也是無功而返了吧。”

“畢竟神靈的權柄與不朽源自天生,無論他們怎麼探索,也絕不可能有所成就。”

“……”

這一回,阿斯特賴俄斯沉默了片刻。

隨即他強行笑了笑,似是在表示自己的肯定。

“……是的,仄費羅斯,就像你想的那樣。”

“他們自以爲自己能夠成功,但這怎麼可能呢?”

“他們抽取我的血液與油脂,撬開我的骨頭,榨出裡面的髓液……”

“但這毫無意義,神靈的軀體既是物質,也是精神,神性與意志流淌在每一寸血肉裡。”

“而這些卑賤的凡人只能驚歎神靈的偉大,他甚至理解不了物質與精神的特性是如何在一個物體上面共存的。”

“再然後,他們給我安排原始的血祭,試着用‘人造魔網’的觸鬚感知神靈能夠接受祭祀的原因。”

“他們以爲了解了這個過程就能解析神力誕生的根本,然後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昇華自己的魔力,或者誕生新的‘神力’。”

“可他們失敗了,他們根本理解不了神的高貴。”

“神靈的神力要麼與生俱來,要麼來自權柄與本質的轉化。”

“然而這些可笑的生命根本理解不了神靈權柄存在的形式,自然更不可能觀察它運作的機理。”

“理所當然,他們只能讚頌神靈的偉大,然後爲自己的卑微感到絕望。”

“……”

理智告訴仄費羅斯,具體的過程大概不是這樣的。

但結果應該沒錯,那些人類現在還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不過想想阿斯特賴俄斯剛剛的沉默,西風之神還是試探着問道。

“你說的對,他們理解不了神的存在……不過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們有沒有可能也獲得了點什麼東西?”

“……”

再次沉默,少頃,阿斯特賴俄斯纔不情不願的開口。

他並不想說下去,可仔細想想,等將來等諸神將這些人類毀滅,他的遭遇大概也會暴露於人前。

“是的,他們有。”

面無表情,羣星之神淡淡的說道。

“他們強迫我與那些低等生命交配,然後誕生後裔。”

“這些血祭後來也是爲了如此,因爲他們漸漸發現,以我現在的狀態如果沒有血祭刺激,是很難留下真正意義上的神裔的。”

“啊?”

下意識後退一步,仄費羅斯聞言大驚。

這一刻,西風之神感覺汗毛倒豎。

之前種種雖然可怕,但他自認爲其實還可以忍受。

可眼下這個,仄費羅斯聽在耳裡,卻着實是讓他心中發涼。

對於海皇陛下,西風之神還算是尊敬。

但在某些方面,他覺得神王更靠譜一點。

“這……所以他們是爲了培育可以掌控的強大戰爭兵器嗎?”

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有可能多了很多弟弟妹妹。

對此,仄費羅斯還是要問清楚的。

“不,他們對此沒興趣。”

“當然,也許他們順手製造了一些,但這絕不是主要目的。”

“事實上,他們一開始只是爲了探究神裔在胚胎孕育過程中的變化——所謂胚胎就是還未出世的生命,他們想知道神血在這個過程中作用的機理,以及一些非神的後裔長生的秘密。”

“百臂巨人,獨眼巨人,海怪,妖魔,乃至邪物……”

“這世上有太多不是神靈的長生者,甚至就在他們自己當中,就有一個半人馬以非神之身得享漫長的生命。”

“當這些人類意識到自己不可能一步登天,直接獲得成神的秘密以後,他們也就開始轉而先追求永恆的生命。”

“而神裔的特殊,就是他們研究的對象。”

“而且據我所知,哪怕是這些自稱巫師的人類裡面,同級的神裔也擁有遠勝於常人的壽命——呵,這就是諸神尊貴的體現。

“哪怕凡人再怎麼掙扎,也無法企及神靈的高貴。”

似乎終於又找到了一個感到自豪的地方,阿斯特賴俄斯不由詛咒道。

然而聽到這裡,仄費羅斯心中一動。

“是的,哪怕是神裔,也不是尋常凡人能夠企及的……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羣誘捕你的人類裡面,有神裔存在嗎?”

“沒有。”

回答的很肯定,阿斯特賴俄斯說道。

“他們雖然渴望神的永恆與力量,但也在顧忌神的強大。”

“根據他們平日裡的交流,這裡似乎確實有一個神裔出身的強大巫師,可她並不在他們的團體裡面。除此以外,還有幾個與神靈關係緊密的也同樣如此。”

“顯然,神裔雖然不是神靈,但只要流有神靈高貴的血脈,那他們就不可能與那些螻蟻同流合污。”

沒有理會羣星之神後面的加戲,聽到沒有神裔參與,仄費羅斯不知爲何暗暗鬆了口氣。

嗯……這樣還好。

沒有多想,西風之神繼續問道:

“所以阿斯特賴俄斯,他們最後成功了嗎?”

“……我不知道。”

和之前每一次肯定的回答不同,這一回,羣星之神的答覆也變得不再確定。

枯槁的臉上漸漸扭曲,阿斯特賴俄斯艱難的說道。

“我不知道他們成功沒有……但我希望沒有。”

“你無法理解,這些褻瀆神靈——不,褻瀆生命的存在究竟做了什麼。”

“哪怕是再罪惡的存在也不會犯下如此罪孽,這些瘋狂的人類……他們爲了瞭解神血後代誕生的起始,不惜刨開那些胚胎的身軀。”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又究竟有沒有成功,但他們好像的確從裡面發現了些什麼。”

“依據古老的典籍,上溯原初的神話,這些人類將之稱爲【生命殘液】,寓意爲地母寶瓶內【生命源液】的殘骸。”

“古神以此創造了萬靈生命……而這些人類,則憑此延續自己罪惡的一生。”

“……!”

震駭難言,聽到這裡,仄費羅斯無言以對。

【生命源液】……它早已融入世間萬事萬物當中,日復一日的推動着古神神器的威能。

這種力量幾乎已經無法被提取出來了,但如果是神靈血脈的刺激,的確有可能讓它在神力的作用下產生某些變動。

源自最初【生命】權柄的力量,讓神裔擁有了更強大的生命本質。

只要不打破神人之隔,哪怕同爲半神,神裔也會比凡人出身的壽命更爲長久。

雖然不瞭解具體的技術,可這聽起來無疑很合乎邏輯。

但真的藉此機會提取這種力量……

仄費羅斯不清楚自己該說什麼,他只能沉默。

可不知爲何,這一刻,西風之神想起了奧林匹斯神山之上的至尊。

不知道假使角色轉換,如果失去了那永恆的生命與力量……

那位無可束縛,俯瞰諸神的神王又會怎麼做呢?

“……我知道了。”

良久,風神開口。

此刻,他也只能對面前血脈相連的神靈,表達自己僅有的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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