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雲海之上,禽鳥啼鳴。
不久前纔在金宮中送走黑暗之主,神王的心情也爲之舒暢了不少。
對於神族的宴會,厄瑞玻斯是沒有興趣的。
從始至終,他的到來也只是再次表達自己的態度。
‘放心上,只要你上了我肯定跟’。
雖然沒有直接說出這種話,但大致也是這麼個意思。
於是在宴會的尾聲,對於阿克琉斯本身造成的麻煩,宙斯對阿瑞斯加以斥責。
可對於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神王卻視若不見。
他不會主動做什麼,但宙斯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想要的就會一一找上門來。
比如那個之前偷溜進神山的半人馬,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心情大好之下,神王不由來到了奧林匹斯的後山。
在這裡向下望,可以見到九層雲海次第分落。
人間猶如籠罩在一層迷霧裡,卻又好像盡在腳下。
刷——
“嗯?”
久違的欣賞起神山的景緻,然而某一刻,宙斯有些詫異的擡起頭。
在他目光所及的方向,一道淺白色的流光蜿蜒而至。
是她……先是一怔,隨即眉頭皺起。
神王認出了來者,勉強也算是奧林匹斯的常客吧。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宙斯的感應中,今日對方的狀態讓他感到有幾分奇怪。
就好像是寶珠蒙塵,白玉生瑕。
一件本來完美的東西出現了缺漏,變得不再有往日的完美。
而且最特別的是,這種‘不完美’竟讓他產生了幾分不知從哪裡來的不適感。
這種直覺來的沒有任何先兆,可他就是本能的想要遠離。
“……歡迎,拉克茜絲。”
“今天是什麼風,竟讓你離開尼薩山上,來到衆神之鄉?”
“可惜你來的晚了一點,不然或許還能趕上諸神的宴會。”
不動聲色,神王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
他張開雙手,好像要給來者一個擁抱。
淺白色的流光落到地上,拉克茜絲的身影從中走出。
看着上前的神王,衡量命運的女神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手中的短尺前伸,擋住了宙斯接近的可能。
“陛下,姐姐應該和你說過。”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希望你儘量不要和她有任何直接的接觸。”
“沒錯,是有這麼回事。”
“不過拉克茜絲,我記得好像那僅限於她自己。”
依舊在笑,神王停下了腳步。
“你和你的妹妹就沒有這個要求……我當時還問過她爲什麼,可惜她沒有告訴我原因。”
“……”
沉默不語,拉克茜絲知道宙斯說的對。
但很可惜,現在與過去不同了。
“現在不一樣了。”
“克洛託沒有問題,但我……也不能與你接觸。”
“不然無論是我還是你,都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是這樣嗎,既然如此,那我記下了。”
點了點頭,從宙斯的臉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神王很輕易的接受了這一規定,在他的身上也看不出任何神王的威嚴。
對於命運女神,這三位名義上的女兒,宙斯的態度向來如此。
他從不主動去找她們,但如果她們找上門來,神王也總會對她們禮遇有加。
有的神靈對此有過不解,畢竟神王本應該是最畏懼命運的存在。
可上千年來,宙斯一卻直如此。
漸漸的,諸神也便習以爲常。
“那麼拉克茜絲,說回正題吧。”
“在我的印象裡,你雖然偶爾會到奧林匹斯來,卻從來都沒有專門的找過我。”
“在命運的指引下,只要你不想見我,那你也總能避開我。”
“所以拉克茜絲,不知你今天是有什麼需要我爲你做的嗎?”
“不管是什麼,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絕對不會推辭。”
“我需要你爲我尋找一個人。”
“他叫帕里斯……我本可以看到他,但現在他已經脫離了我的‘視線’。”
緩緩開口,關於阿特洛波斯的事情,拉克西絲並沒有說出來。
因爲命運女神並不能把自己看到的命運宣之於口,除非她是爲了引導那個人走上他本就要走上的軌跡。
“無論天空、大地還是海洋,只要他在這世上,那我就要找到他的下落。”
“現在只有神王的權柄可以最快的做到這一點,而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是這樣嗎,我知道。”
“沒問題,這只是一件小事。”
沒有多問任何問題,宙斯便直接點頭答應下來。
只見他憑空一握,三色權杖便浮現在他的手中。
無形的波動以奧林匹斯爲中心,順着王權建立的秩序席捲大地。
只是片刻,宙斯就找到了命運女神口中的那個人。
“這麼容易嗎……”
有些意外,竟然沒有受到什麼阻礙。
一開始,宙斯還以爲這個讓命運女神無法觀測的人類是受到了什麼存在的庇護。
心中微動,神王一時間想要探查一下那個人的情況,可很快,這種想法就被他自己打斷了。
不……沒有這個必要。
用權杖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下一刻,一副畫面從中浮現。
宙斯隨即開口,點出畫面中所在的方位。
“這裡是人間,斯巴達的王城附近。”
“你要找的那個人就在那裡……拉克茜絲,你需要我幫你把他帶來嗎?”
“不,我會自己處理的。”
斷然拒絕,可話一出口,拉克茜絲又覺得自己有點太冷漠了。
不管怎麼說,在很多事情上,宙斯都給她們提供過不少幫助。
所以想了想,女神還是解釋了一句。
“他身上的麻煩並不小,但那不是用武力可以解決的。”
“如果陛下插手,很可能讓情況變得更加無法琢磨。”
“放心,我理解。”
笑着擺了擺手,宙斯隨即邀請道:“那麼拉克茜絲,你要在神山上坐一會嗎?”
“不必了,我還要趕緊去處理這件事情。”
阿特洛波斯的下落還不清楚,拉克茜絲只想儘快找到姐姐的蹤跡。
揮了揮衣襬,女神便匆匆離去。
很快,奧林匹斯山巔再次恢復了平靜。
神王也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只是自顧自的笑了笑,然後繼續欣賞起雲海的景色。
······
人間,拉哥尼亞平原。
歐羅塔斯河東岸。
天空颳起一陣颶風,厚重的雲層堆迭在一起。
陰沉的天空下,卻是沒有水汽的乾燥空氣。
駕馭着狂風與雲雨,氣質大變的王子從天而降。
隔着寬闊的河流,帕里斯看着那座建立在西岸的龐大城市,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在那場幻境中,那所謂的未來裡,他就是在這裡和海倫的關係愈走愈近。
而這裡,也是他後續痛苦的根源。
因爲這場不該存在的感情,他和他的王國最終都付出了生命作爲代價。
他的兄長和父親也都因此而死,數十萬戰士血染城頭。
但是……
“但是這和海倫有什麼關係呢?”
“她是那麼美,那麼善良。”
“她本該是屬於我的,我就是她的天命!”
“斯巴達人,一羣茹毛飲血的野蠻人。”
“可笑的傳統,可笑的國家。”
“這樣的地方,也配讓海倫留下?”
一步一步,王子沿着河邊漫步。
雖然只是虛假的未來,但對他而言就好像真實經歷過一樣。
其他的都如同虛幻,帕里斯並不能記住自己在所謂的未來裡到底都遇到了什麼事情。
但有一點他能夠肯定,那就是他和海倫的確是兩情相悅的。
當然,這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畢竟無論怎麼想,在容貌英俊,家境優渥的帕里斯與容貌平平,傳統殘酷的斯巴達裡,絕大多數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隨手一揮手中的長老魔杖,帕里斯心中微動。
隨即在他的意志下,岸邊的泥土匯聚到一起。
它們變成了一枚枚石磚,最後搭成了一座寬闊的拱橋。
走上拱橋,王子的臉上盡是喜色。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心想事成的美好。
“等一等,你是什麼人,竟敢私自在我的身上建橋!”
突然間,一聲怒喝響起。
王子眉頭皺起,隨即嘴角又掛起了笑容。
轉身回望,在不遠處的河水中,一位藍髮粗獷的中年大漢正向這邊看來。
在對方的身上,帕里斯感覺到了些許威脅。
“呵。”
低笑一聲,這些時日以來,王子也算大概明白了。
這些能讓他感到威脅的存在,其實威脅到的只是正常的自己,而不是手握魔杖的自己。
而在這支屬於自己的魔杖面前,所謂威脅,也不過如此。
“你是誰,也敢擋住我的去路?”
語氣玩味,年輕的王子開口問道。
“凡人,我是歐羅塔斯,這座河流的河神。”
“它以我的名字命名,而只有經過我允許的人,才能在這裡建橋。”
不欲多事,河神繼續告誡道:“距離此地不遠就有一座橋,在橋的邊上有一座屬於我的神廟。”
“只要在神廟裡祈禱片刻,你就隨時都可以過河了。”
身爲遍佈世界的地域神,大洋神系最微不足道,也最重要的一員,河神並沒有資格建立正式的教會與信仰。
或者說,就憑他們那點微薄的神力,本身也做不到這一點。
可隨着信仰時代的升起,很多河神湖神多多少少都希望能借此多積攢一些神力。
萬一將來本體被毀,他們或許還能憑藉往日的積累扛過反噬,不至於直接陷入永恆的長眠。
於是像歐羅塔斯河這樣的情況也就普遍起來,灌溉河岸也好,通過河面也罷,甚至是捕撈魚獲。
這些真實戰力哪怕不受限制也未必有多強的地域神們就這樣與人類王國共生在了一起,成爲了人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現在,將這座橋毀去吧。”
“凡人,這也是我與斯巴達之間的約定。”
似是看出了帕里斯的不凡,河神表現的還算客氣。
作爲永生但又弱小的地域神,如果能不找事,那歐羅塔斯還是不願意招惹是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