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刻阿諾斯之海上。
轟隆!
狂暴的以太潮汐掀起層疊的萬丈巨浪,首當其衝的拉冬尚未臨近颱風核心區域,全身骨骼便在這恐怖的神威之下發出咔嚓的脆響,縷縷金紅的血絲自黯淡的鱗片之下滲出,形成一層薄薄的血霧。
龍背之上的洛恩划動槍鋒,撕裂萬丈巨浪,爲拉冬掃清前路。
“天空凌駕於萬物,汝之威在下,吾之能在上……”
同時,他吟詠着聖言,身後浮現的金色輪盤在瀰漫的水汽中,撥轉至第十二格。
——第十二化身,象徵着天空和雷霆的【雄鷹】。
當年的堤豐之戰中,這位魔祖便是慘敗在神王宙斯的雷霆之下。
衆所周知,在神話時代中,剋制大過天,特攻日神仙。
“——雷霆,至此!”
言令既下,天空烏雲密佈,雷電交加,如龍蛇遊動的光弧收束爲一,蜿蜒墜落,在洞穿一層層巨浪和颱風之後,裹挾着狂暴的威能,徑直劈中堤豐主體。
瞬間,那位魔祖慘叫一聲,身上光弧竄動,皮肉炸開數十個悽慘的血洞,整個身軀亂顫不停。
宙斯的權能?
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堤豐豎瞳中瀰漫起強烈的屈辱,憤怒之下,當即高舉雙臂,兇惡的狂風和狂暴的海嘯在它手中化作一柄巨大的風暴之槌,裹挾着恐怖的災害神性,朝向面前的強敵轟擊。
“吾爲恐怖之父,災難之源,在此奏響絕望之歌,宣告世界之終焉——風暴之槌啊,賜萬物以永劫!”
百顆頭顱共同發出的吼聲變化多端:時作人言,時如牛吼,如獅嘯,如犬吠,聲若奔雷,響徹四極。
而風暴和怒濤所過之處,世界都開始扭曲和裂解,出現重新歸於混沌的跡象。
“死吧,小雜種!”
堤豐看到那被自己鎖定的困獸,周圍空間不斷湮滅,法則不斷分解,臉上露出嗜血的獰笑。
它的風暴之槌是地母神蓋婭令獨眼巨靈用初生之光打造的弒神之器,威力絲毫不遜色於宙斯引以爲傲的【霹靂】,是深淵和大地神性的強大造物,具有將天地重新分解爲混沌的力量。
區區一個主神,就算因爲特殊的原因,沒有被命運契約限制,神力上能壓他們這些神王一頭,但本質的權能卻註定無法和他們相提並論。
真以爲本王怕了你?蠢貨!
面對堤豐眸中的嘲諷,洛恩視若無睹,輕吻手中的造國之槍,將其投擲而出。
槍鋒所過之處天地驟亮,洶涌的颱風和海浪如同遇上了一層沿海防護林,難以寸進。
緊接着,枯枝狀長槍落入海面,一條條漆黑的荊棘狀紋路彷彿活物般,瘋狂在水面之下蠕動蔓延,瞬間長滿幾乎整個混沌區域。
一株參天大樹,直刺雲霄,燃起熊熊的烈焰,化爲支撐世界的巨柱。
洛恩微微擡手,一團熾白色火焰在掌中浮現,其中彷彿有無數塵世的生命倒映在其中,共同祈禱和頌唱。
一人之聲,千萬之聲。
羊羣在呼告牧者的救贖,世界在祈禱自己的存續。
“黃昏之時已至,吾令汝復現光明,枝之破滅,世界之新生!”
伴隨着神靈的低聲吟詠,火焰落入枯枝長槍之上,耀燎的炎光隨之四射,頭頂十二格金色光輪的洛恩如同頭戴冠冕的君王親臨。
“——光輝,至此!”
當他微微擡手,吐出聖言。
造國之槍熊熊燃燒,如同照亮那片混沌世界的火炬,熾烈的火焰掀起滾滾炎浪,席捲向四面八方,恐怖的高溫形成的焚風,使得周圍的空間劇烈扭曲,硬生生衝散了無堅不摧的颱風和巨浪。
光明所照之下,海水在燃燒,天空在燃燒,世界在燃燒。
而萬物每燃燒出一寸光熱,造國之槍所形成大棕櫚木也就更粗壯一份,並將海面上更多的混沌團塊錨定分解。
——大棕櫚木的枯枝,孕育過一個小型神代世界的根苗;
——普羅米修斯從天界盜來的原初之火,人類文明的起始;
兩者彼此疊加,互相依存,形成了永恆的光與熱。
想要將它熄滅,唯有將世上的萬物粉碎,生命斷絕,令它再無養分,它纔會在那片死寂和荒蕪的世界,失去所有的支撐。
而現在,被命運契約限制了權能的堤豐明顯做不到這點。
“別以爲你能贏過本王,小雜種!”
眼見攻擊再一次受阻,魔祖勃然大怒,揮動風暴之槌,朝着海面上那株燃燒的大棕櫚木轟擊。
既然是這棵樹在阻擋颱風和海浪登岸,那就先把它拔除!
幾乎是同一時間,洛恩高舉起虛握的右手,無數光與熱向他掌中匯聚,化作一柄熊熊燃燒的烈焰之劍,劈斬向氣勢洶洶而來的魔祖堤豐。
“轟!”
悽烈的火光,劇烈爆鳴,濺落的流炎,宛如一顆顆從天而降的燃燒隕星,將附近的數十座海島,接連焚盡轟平,高溫下的土壤化作熾熱的岩漿,四溢流涌,海面劇烈沸騰,數以千計的海獸和神怪橫死當場,被煮熟的屍骸成羣地漂浮在海面上。
這片原本生機盎然的海域,彷彿變成了濃煙滾滾的熔岩地獄。
而雙方激戰的餘波很快就掃過海域,直奔上岸。
剛一接觸,洛恩在沿岸佈置的數道魔法結界便劇烈震盪,隨後如輕戳的肥皂泡般相繼應聲而碎。
轟轟轟轟!
剎那,餘威仍在的光束,粗暴撕開銘刻着繁密咒文的城牆,一路肆虐向伯羅奔尼撒半島腹地。
爆炸的轟鳴震耳欲聾,燎烈的火光四處蔓延,燒融的巖塊,化爲灼熱漿液沸騰流涌。
放眼望去,大地溝壑縱橫,森林在熊熊燃燒,河流爲之蒸騰乾枯,山脈轟然倒塌,而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哀鳴,在場末日浩劫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很快就被各種雜音衝散。
一衆在後方做着應對的諸神們,看到這恐怖的戰鬥餘波,不由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
雖然早就得知命運契約對於舊神的限制更加微弱,但眼下這種情況對於他們新神來說,未免太不利了些。
何況,現在出手的,還只是魔祖堤豐一個……
與此同時,俄刻阿諾斯之海上。
餘波消散,大片的水汽蒸騰瀰漫,海面上的萬魔之祖踉蹌後退,數顆腦袋不翼而飛,只留下一個個被火焰灼燒的焦黑烙印,顯然受傷不輕。
相應的,洛恩在剛纔的對拼中也掛了彩。
只不過,是虎口崩裂,臉上多處兩道劃痕,遠不如爆掉幾顆腦袋的堤豐悽慘。
“你贏了我又如何?依舊殺不了本王!”
全身上下嘴巴最硬的魔祖,憤憤冷哼,努力替自己挽尊。
洛恩並不廢話,再次舉起右手,身後的光輪同步轉動,激射出絢爛光帶,點亮天穹之上的一顆顆星辰。
八十八星座逐個亮起,並遙相呼應,在洛恩頭頂擴展出綿延不絕,由繁密光紋組成的大型星環。璀璨的星光如同倒錯的天河澆淋向海面上的大棕櫚木,讓其中散發的光與熱更加熾烈耀眼。
——聖域的力量,雅典娜可以用,他也可以。
而感受到那株怪樹的神性和破壞力,急劇攀升,堤豐心臟狂跳情不自禁地嚥了咽口水。
“轟隆!”
正在此時,沉悶的地鳴從伯羅奔尼撒半島深處傳來,心中泛怯的堤豐頓時面露狂喜,口中爆發出快意的獰笑。
“蠢貨,你上當了!”
洛恩回頭看了一眼濃煙滾滾的色薩利和一個個爬上地面的巍峨身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巨靈一族?看樣子他們還是對色薩利不死心。”
“沒辦法,那可是泰坦之戰的古戰場遺址,地底埋藏着濃郁的泰坦神性,是最適合建立舊神祭壇的場地,要想奪回權柄,那是巨靈一族的必經之路!”
“嗯,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情報。”
“?”
堤豐聽到這話,臉上不由一陣錯愕。
“謝我?你知不知道這次統領巨靈一族的是克洛諾斯,還有他所喚醒的九位泰坦主神!”
洛恩點了點頭,然後輕描淡寫地反問,
“然後呢?”
“……”
看到對手如此平淡的反應,等着看敵人破防的堤豐有些抓狂。
“伯羅奔尼斯撒腹背受敵,色薩利都快要失守了,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
洛恩笑了笑,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覺得在看到只有你露面,我會不防着點那位泰坦神王嗎?”
“……!”
堤豐聞言,先是心頭一驚,隨即連連搖頭。
“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有其餘的幫手去頂住巨靈一族的進攻!”
緊接着,海面上的魔祖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瞪大凶惡的豎瞳,嗤笑看向眼前的對手。
“你肯定是想騙我退走,然後自己回援色薩利!做夢!只要本王在這裡拖住你,無論是色薩利,還是失去的榮光和神權,我們都將唾手可得!”
“奉勸你一句,不要總以爲自己纔是最聰明的那個,也不要相信不該相信的人……”
看着重新振奮的堤豐,洛恩輕笑搖頭,意味深長地開口。
“你猜,我是怎麼知道你們的進攻計劃的?”
正當堤豐仍舊抱着懷疑的冷笑,將這番言辭當做虛張聲勢之際,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空炸起一片蒼銀色的雷霆,某種熟悉的氣息降臨在色薩利城頭。
此情此景,讓這位魔祖瞬間臉色劇變。
而在對方心神搖曳的一剎那,星光和炎流聚集的巨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着堤豐的頭頂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