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王小六的故事

毫無疑問《吃貨三部曲》再次取得了巨大成功,比《人間喜劇》首日公演更加有意義的是。

這次不但是普通觀衆非常認可這部喜劇作品,就連很多到場的戲劇界專家,觀看了這部作品之後,也都讚不絕口。

彭毅誠照例在劇院的大門口,送走了每一名觀衆。

隨後,全劇團的人,一起動手,幫助後勤部門的工作人員,用最快的速度把劇院打掃、收拾好。

晚上彭毅誠請了劇團以及公司所有人(除了在小劇場表演的第二組演員),一起吃了一次慶功晚餐,感謝大家對這次《吃貨三部曲》首日公演的付出和努力。

這一頓晚餐,大家都吃得非常盡興,就連很少喝酒的王天明老導演,這次也陪着大家喝了幾杯。

到了後來,幾乎所有人都有些醉了。

王天明導演年紀大了,在中途就退出了,彭毅誠安排一個保安,把老爺子送回家。

他和其他人一直喝到了午夜12點半,才都散場從餐廳裡出來。

“小彭,我先回家了啊!”黃三山第一個提出告辭道。

自從公司成立之後,黃三山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公司和劇團的事情上了,彭毅誠對這個亦師亦友的老大哥,非常感激和敬佩,他看黃三山腳步有些虛浮了,趕快又安排了一個保安去送他。

黃三山走了之後,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員看沒有什麼事情了,也都紛紛告辭離開。

彭毅誠身邊,這時候只剩下徐婉柔、溫子婷、金利傑、李國袖(他本來應該在小劇場演出,但因爲受到懲罰,跟着王小六暫時幹後勤工作)、王小六這幾個人了。

幾個男人把兩個女人分別送回了家。

金利傑、李國袖、王小六三個人,看彭毅誠走路已經走不出一條直線了,三個人乾脆一起把他送回了小劇場。

8月底的上滬市,半夜時的天氣,已經有一絲寒意了。

金利傑、李國袖、王小六他們把彭毅誠送回小劇場的時候,外面正好下起了大雨。

大風夾雜着黃豆大的雨點,砸在小劇場的玻璃窗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恰如珍珠落入了玉盤一樣。

此時,平日熱鬧的小步行街上,也變得冷清、蕭條了起來,這個時間、這種天氣,金利傑他們三個人,別說坐地鐵,就連出租車估計也搭不上。

彭毅誠見他們走不了了,感覺就讓他們留在小劇場睡一晚。

牀和沙發可以各睡一個人,休息室的面積夠大,還能擺兩個地鋪。

很快,四個人就全都躺下了,看着窗外漫天的水線,剛剛還滿身疲憊的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睡着。

躺在牀邊地鋪上的王小六,看着彭毅誠在揉太陽穴,關心的問道:“老闆,沒事吧?”

自從公司成立之後,小六子就不叫彭毅誠團長了,改叫“老闆”。

原因很簡單,因爲他認爲自己不是劇團的演員,只是一個負責公司後勤工作的職員而已,所以才堅持這樣叫彭毅誠。

彭毅誠拗不過他,只能讓他繼續這樣喊了。

“沒事,就是酒勁上頭了,有點痛。”彭毅誠苦笑着回道。

金利傑和李國袖聽了彭毅誠的話,也都開始揉起了太陽穴,看了他們也沒比我好多少。

“王小六,你妹妹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了?”彭毅誠揉了一會太陽穴,突然想起了什麼,看着王小六問道。

“好多了,我用您借給我的錢,加上每個月發的工資,租了一個環境還算好的小房子,每天都給她買一些補血的營養品吃。前幾天去醫院複檢,醫生說她恢復的很好。老闆,你的大恩,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黑暗中,王小六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對着彭毅誠笑道。

“這有什麼好謝的。小六子,從今天開始,我放你兩天天假吧!反正現在後勤部新招來的人,對工作已經基本上手了,應該不需要你一直盯着。你回家好好陪陪妹妹,別整天都呆在公司裡工作。”彭毅誠笑着批了王小六兩天假。

不是彭毅誠偏心,而是《吃貨三部曲》公演前的這一週,王小六每天幾乎都要在“喜劇大世界”劇院裡,呆十幾個小時。

首日公演的準備工作,還有公司剛剛成立的各種後勤工作,都要他來負責和操心。

王小六任勞任怨的工作態度,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因此,彭毅誠纔想給他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沒事,老闆!如果我不在,兩個劇場每天演出必須的道具、服裝準備工作,還有公司的後勤工作,我都放不下心。新招的那幾個人,還是生瓜蛋子,還要帶一段時間才行!”沒想到,王小六卻拒絕了彭毅誠給他的假期。

彭毅誠還想再勸他,王小六卻打斷了彭毅誠的話,接着說道:

“老闆,說實在的,當初要不是你借給我那些錢,還給了我一份工資,每個月給我發那麼多工資。我和妹妹真的不知道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你知道,我十五歲那年就成了孤兒,我不願意進福利院,因爲我知道妹妹身體不好,不會有人願意領養她的。

所以,爲了和妹妹在一起,我只能跑去影視基地當羣演,來自己養活我們兩個人。

因爲當羣演不需要身份證。

以前每到秋天、冬天,我就擔心起來。因爲這裡的秋景、冬景不如其他幾個影視基地好,所以那些劇組秋天很少來上滬市拍戲。

每年秋天、冬天的時候,我常常幾天找不到一份羣演的工作。沒錢了,我和妹妹就到處撿垃圾賣錢,或者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子吃。

晚上睡覺,沒有暖氣,又冷又餓,我妹妹的身體差,很多時候我都害怕她睡一覺,就起不來了。

那個時候,我告訴自己,無論多麼艱難,都不能讓妹妹出事,因爲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

王小六說着自己的故事,聲音無比平靜,但休息室裡所有人,都聽得無比辛酸。

王小六沒有看其他人的表情,依然滿臉平靜地說着:

“有一次過年,我帶着妹妹去買年貨,別人家都是大人帶着小孩去,只有我們兩個人是兄妹兩個人自己去的。

妹妹問我:爲什麼其他小孩都能穿新衣服、拿壓歲錢,有爸爸媽媽疼愛,但我們卻沒有?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着覺,我發誓要讓妹妹過的幸福,不再讓她感覺委屈。

從那之後,我拼命賺錢,發瘋一樣找各種機會,最後當上了羣頭,開始帶人進組。那兩年,我確實能給妹妹更好的生活了。但很快妹妹的身體就出了問題……”

聽到這裡,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王小六卻好像在說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故事,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我帶着妹妹去醫院檢查之後,醫生告訴我妹妹得了白血病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徹底崩潰了。更操蛋的是,我的骨髓竟然和妹妹的沒有配上對。還好半年後,醫院突然通知我,找到和妹妹配對的骨髓了。你們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麼高興。恨不得路上見到一個人,就狠狠親對方一下。”

說到這裡,王小六的臉第一次陰沉了下來,他說道:

“但等我看到醫院給的手術費用清單時,我才發現,我的錢根本不夠。前面爲了給妹妹治病,我們家的小房子已經賣掉了,我的存款也花了一大部分。我找遍了所有的朋友,求了幾乎所有認識的人,最終才湊夠手術費用,給妹妹做了手術。

妹妹手術成功的那天,我回到簡陋的出租屋裡,一個人躺在牀上,整整哭了一個晚上。

但因爲我借的錢太多,卻根本還不上錢,很快我羣頭的工作就幹不下去了。如果不是碰到老闆,我可能現在只能帶着妹妹,在大街上流浪了。”

王小六悄悄抹掉了臉上的淚水,轉臉對彭毅誠笑道:

“老闆,要不是你,我和妹妹都要流落街頭。而我欠的錢,一輩子可能都還不上了,那樣我會內疚一輩子。是你,給了我新的希望。所以,從進劇團的第一天,我在心裡發誓,你和劇團就是我的親人和我的家。即使再苦再累,即使發生多大的事情,我都會站在你身後,幫你一起守好劇團,守好現在的公司。”

說完這段話,現場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其中李國袖梁山還露出了無比羞愧的神色。

王小六揉了揉鼻子,無比感慨地說道:

“老闆,我當羣頭這些年,見過無數劇組、導演,也見過很多大明星、大領導。但你和他們全都不一樣,從蘭陵笑笑生劇團組建開始,你就把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都投到了劇團裡面來。在劇團即將解散的時候,又是靠着你的喜劇,才讓劇團重新轉危爲安,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可以說,對這個劇團來說,貢獻和付出最多的就是你。

但是如今劇團已經賺了那麼多錢了,你花錢買下小劇場,給劇團所有人發高工資,給劇團老團員發紅包,我都看在眼裡。但我卻從來沒見過你給自己買一件衣服,多置辦一件貴重東西。

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我爲劇團付出的這點努力,算什麼呢?和老闆你比起來,我從劇團得到的,要比付出的多得多,我還有什麼臉在老闆忙碌的時候,自己回家休息呢!?”

王小六的話說完了,休息室裡非常安靜,只有風聲和雨點敲窗的聲音。

但其實所有人都沒睡,紛紛陷入了沉思之中。

彭毅誠家裡的情況,雖然不像王小六這樣艱難,但他卻非常瞭解小六的感受。

他還記得,自己大學時,爲了攢錢去市中心看一場舞臺劇,學習那些著名舞臺劇演員的表演。

連坐地鐵的錢都捨不得花,舞臺劇散場之後,就一個人走了十幾公里,回到學校。

那天還下着大雨,他一邊在雨裡凍得發抖,一邊認真揣摩着剛剛看過的舞臺劇,希望從那些知名演員身上,吸取到更多的表演技巧和表演經驗。

想着想着,他那時候甚至忘記了寒冷。

爲了自己的追求和夢想,彭毅誠吃再多苦,也心甘情願。

王小六的追求和夢想,就是讓他的妹妹健康、快樂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當彭毅誠在他最危難的時候,給他遞出了援手之後,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彭毅誠。

因爲彭毅誠是保護了他夢想的那個人。

自己當初的一點點援手,讓王小六今天成爲自己最可靠的幫手。

人心存善念的生活,生活果然也會對你心存善念!

帶着這些內心的感悟,彭毅誠終於堅持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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