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聽着是一個漢名,可實際上是一個百濟人,還是混血的百濟人。他的父親是早年間從燕地逃到半島的流民,有了一手不錯的打鐵技術,逃到百濟後被一個使者抓捕爲奴,後面也因爲打鐵技術真的不錯給賞賜了一名韓人女奴。
所謂的韓人,指的是馬韓,辰韓、弁韓,他們在半島有屬於自己的政權,也就是新羅和伽揶,不過真正作爲主人的是在新羅。在高句麗和百濟地位異常低下,基本是作爲社會的最底層。
百濟的使者就相當是中原王朝的一個縣令,只不過百濟的使者可沒法管數萬人的縣,能管上數十上百人就算是頗有家業了。
沒說錯,百濟的政治體系與中原王朝不同,百濟比中原王朝的“家國天下”執行得更徹底,君王歸君王,各級貴族歸各級貴族,雖然有劃分行政區,可是那些行政區其實就是各貴族的封地,貴族對封地有完全的管理權。
百濟之國,君王下職官主要以六畜名命官名,如馬加、牛加、豬加、狗加;還有稱大使、大使者、使者的。諸加均輔佐君王,參議國政;王城以外的道,皆屬於諸加。道大者數千家,小者數百家。道下有“邑落”,各由“豪民”管理。邑落內的“下戶”,皆屬奴僕。
使者理所當然也是貴族階層,只不過他們一般是某個諸加的封臣,地位在豪民之上,能夠有自己的封邑,有下屬豪民,少不了還有一幫下戶和奴僕。
對於李石來說,前面的十八年就是奴隸生涯。等待漢國滅了百濟,他的生活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那一切是建立在他有一個漢人血統的爹。
百濟不復存在,漢軍帶着僕從軍行走各地,每到一地就是解除當地武裝,人口的登記也隨之進行。
李石還能清楚記得自己的登記流程,負責登記的漢軍問的問題並不複雜,就是姓甚名誰,今年幾歲,雙親爲誰,落戶何方,誰人之下。他在被問及有無漢家血統時還有些懵,原因是真不知道血統是啥玩意,老實回答自己的爹是從燕地而來。
就因爲有一個漢人的爹,李石還被特意問及有沒有配偶,他一時鬼使神差就將傾慕對象的名字給說了出來。而那個傾慕對象可是高高在上的豪民之女,並不是他這個奴僕所能垂涎的。
就是那麼個流程,李石在戶口登記上被填了一個漢籍,生活軌跡也神奇地有了改變,先是被人帶去軍營。他到了軍營其實被嚇得半死,還以爲是要當衝鋒在前撤退在後的奴隸兵,可看配送的衣裳並不是那麼回事,再看配套有一柄很鋒利的戰刀,下意識就覺得奴隸兵不會有這樣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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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因爲不識字沒文化,十八年來也基本是活得渾渾噩噩,算不清楚在軍營待了多少天,只是在漢軍的約束下不斷進行一些軍事訓練。不過,他總算沒完全渾渾噩噩,發現同處一個軍營的人,除了漢軍之外,基本都是一些混血兒,不是爹就是娘,反正都是從漢家就地來的,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會被聚在一塊。
時間一久,李石甚至發現一點,有些人身上壓根就沒漢家血統,是在登記時偷奸耍滑。他不知道漢人……不,自己都也是漢人,稱呼漢軍該是叫王師,反正就是不知道王師有沒有發現。
李石後面被放歸回鄉,他其實是十分不願意走,除了在軍營有吃有喝有穿還有賞錢之外,從一些文化課上也聽到了屬於漢人自己的輝煌,更能感受自己是真的被王師所接納。
一回到原先的地方,李石驚奇地發現原來的主人,也就是那一家豪民被遷走,只是有些發暈那個之前傾慕的豪民之女被留下來,還從名義上成了自己的媳婦。他更驚奇的是,原先同樣爲奴隸的一些人,就是有漢家血統的人,竟然成了豪民一些財產的主人,他同樣也有了一部分的財產。
百濟人都不見了,李石後面打聽到了一些消息,聽聞不是被遷往海邊等待船隻運走,就是被送往北邊原先屬於高句麗的地界,還是那種將男女分開的押送。
因爲一時間還沒有適應奴僕翻身把歌唱,李石日子過得依然有些茫然,甚至都還在依照慣例伺候那個名義上屬於自己媳婦的豪民之女,其餘人見了也沒說什麼,那是他們也沒從新身份中適應過來。
直至某一天,李石那連碰都沒有碰一下的媳婦,是在夜裡脫得赤條條爬上他的牀榻,女方主動之下來了一場共度巫山。沒等他從初經人事中完全回味過來,名喚解幼的媳婦忍着疼痛跪地請求,說是請他將解老……也就是那個豪民救回來。
只要是個男人,還是剛剛開葷的初哥,都會因爲一時對與自己發生關係的女人有求必應,李石就是其中之一。
李石答應下來,解幼好像是無以爲報那般,又是在女方的主動下來了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到第七發則是他主動,搞得場面血淋淋不說,隔天都有點爬不起來,起來後腰更是像要斷了,雙腿走路都有些飄,解幼則是真的爬不起牀。
起來之後的李石啥玩意都沒吃,就是喝了一點涼水,走出家門沒有多遠是傻愣愣地站在路邊。他昨夜如夢以求地與自己的傾慕對象一來就是七發,正是精神和肉體上最爲滿足的時刻,可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完成對媳婦的承諾。
“李二?”李四也姓李,與李石有了正經名字不同的是以家中排行來有個名。他對李石的稱呼是用家中排行,見其傻愣愣站在路邊有一小會了,就靠在門邊問:“做甚子?”
這一旮旯地方,男人是有一個算一個都羨慕李石,真沒想到登記戶口的時候胡說八道就能有一個原先身份高貴的媳婦,等待發現還有這樣的操作已經追悔莫及。
能生活在這旮旯地方還有家業,基本上都是原先豪民解家的奴僕,之前哪怕不熟也混了個臉熟,李四與李石之前沒有多熟。他在羨慕李石的同時,對李石還要像原先一樣伺候解幼多少是有些羨慕之外的笑話,想的是大家都奴僕翻身把歌唱了,李石卻還依然是幹奴僕的活,尤其是看得出李石壓根就沒碰過解幼。
正不知所措的李石被招呼就扭頭看去,看見李四愜意地靠在門邊,緩緩走過去將情況一說,後面就問:“我應該怎麼辦?”
李四一聽就愣了,那個豪民之前雖然沒有刻意虐待他們,甚至是對有一技之長的奴僕也還算不錯,可地位的差別依然擺在那裡,身爲奴僕只要不是有受虐傾向,誰願意頭頂上有個能決定生死的主人?
百濟滅亡沒有多久,他們恢復自由也就是三兩個月內的事,可是生活上的改變真的很多,起碼是有了自己的財產,也不同擔心觸怒主人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或是乾脆被弄死。
“別說能不能找回來……”李四怪異地盯着李石看,問了一個頗爲深奧的問題:“就是找回來,你要怎麼辦?”
那可是原先的主人來着,李石還是解家的家生奴僕,懂事起就在伺候解家上下,真能找回來雙方該是怎麼個相處法?一時間真的被問住了。
“咱們不再是奴僕,是漢人了。”李四腦子比李石活絡多了,也真的不願意解老回來,哪怕是有一絲的可能都不想,就講了些軍營裡現學現用的想法:“咱們有一個無比強大的大王,已經將中原從胡虜那裡搶了回來,百濟也是因爲對大漢不敬而被滅國,漢人又重新成爲比異族更高貴的人。你難道是想將他找回來,重新當你的奴僕?”
李石從來就沒有自由過,頭頂上一直是有主子,身在軍營依然是聽從指令還沒覺得什麼,回鄉之後沒人使喚真的有些不習慣,搞得解幼說什麼他還是下意識做什麼,還沒有覺得那有什麼不好。
所以咯,李石沒考慮過將解老找回來該怎麼過日子,甚至都沒覺得繼續聽解老使喚有什麼不對。
“你聽清楚,現在咱們是漢人了!”李四不是家生奴僕,原先是在冀州,後面被慕容鮮卑抓去燕地,再後來一再輾轉被賣,到半島也就是五年前的事。他的經歷複雜,碰上這麼一個傻子心情也就更復雜,幾乎是吼:“現在天下又是咱們漢人說了算,該是異族給咱們當奴僕,懂麼!”
中原的漢家苗裔當了數十年野獸都不如的下等人,只要是個胡人就能對漢家苗裔予取予奪,就是到了半島漢家苗裔因爲國家破滅和南方小朝廷窩囊,於半島的地位也是低下到可以。
現如今的漢國,是歷經與中原諸胡的血戰才得以建國,驅逐胡虜恢復了尊嚴,甚至將兵鋒揮擊域外,很多人因爲漢國的重新崛起而不用再野獸不如,之前不管是什麼身份也能成爲強大一族的族人。
李四就搞不懂了,都已經站起來了,還能在異族面前站得腰桿挺拔,怎麼明明是能站着,卻有人還想繼續跪着。
“是是是……”李石不知道李四怎麼會發怒,甚至都不懂李四怎麼一直強調漢人二字,賠笑了有一會,見李四消氣了,討好地問:“我該找什麼人,才能將事情辦妥了?”
李四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跟一個腦子不正常的傻子嘮嗑了半天,幾個深呼吸,既是嫌棄也是覺得丟人,晦氣地擺着手:“滾滾滾。”
一腦門莫名其妙的李石多次想說話,得到的依然是“滾滾滾”,也就垂頭喪氣真走了。
走了有一段距離,李石纔回想起一些什麼,擡手就是給自己腦門子一下:“軍營的官長似乎說過,歸鄉遇到難事可找當地駐軍?”
他們這旮旯地方連該有的亭長、里長、鄉老啥玩意的都沒一個,整個半島目前就是軍管狀態,有事可不得去找軍方?就是李石真要找,得走上四五里路。
徵東幕府現在正大批大批地從半島往外運走人,往後一段日子則是會從中原運人過來,現階段半島人基本是被集中看押,李石走到哪都沒瞧見幾個人,哪怕是有人也是被解放了的漢家苗裔。
說漢家苗裔,然而事實上很多是假的,這些假的可能有些只會那麼幾句漢語,偏偏漢軍連深究都沒有,只要在登記戶口時說自己有漢家血統,之前的身份不是太特殊,那就給登記個漢籍。
那些矇混過關的人,他們現在是能不說話就絕不說話,可不想因爲身份暴露而像其餘非漢人那樣被押走。他們在慶幸自己矇混過關的同時,是拼了老命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漢人,時間一久不說他們自己會怎麼樣,只要這旮旯地方一直是漢家疆域,子孫後代受到的教育也是漢家模式,可就不真成了漢人?
李石昨夜勇猛地當了七次郎,醒來之後只是喝了點涼水沒吃什麼,一開始只是感覺身體虛得很,走的路途長了身上就開始冒冷汗,開始有些支撐不住纔看到軍營,被外圍的巡邏隊攔下來已經是一副像生了大病的滿臉蒼白。
“我、我……叫李石。”李石怎麼都覺得眼前的士兵不是王師,說話斷斷續續不是嚇,是有些虛,雙手撐着大腿喘幾口氣,穩下來才繼續說:“來找官長辦事。”
攔住李石的其實是出雲國的倭兵,他們是漢國的僕從軍,半島目前數量最多的也是倭列島各國的僕從軍,每地僅是留下數十或數百的漢國郡縣兵。
“官長,哪個官長?”看着像是倭人小隊長的矮個子,一聽李石講的不是漢語,自己操刀不說,招呼其餘人將李石圍了起來:“百濟人?”
李石自小就生長在百濟,老父活着的時候還能和人講講漢語,老父一死因爲所處環境的關係都是用百濟話,當然就是百濟話講得最溜。
倭列島各國的僕從軍,他們除了聽從漢軍指揮維穩半島之外,平時抓捕半島三國子民可是能夠得到賞賜。
看到士兵將自己圍起來,李石一瞬間就慌了,總算還記得一些重要的事,伸手就將脖子上掛的身份牌掏出來,慌張地一邊退一邊用不是那麼熟練的漢語喊:“漢人,我是漢人!”
倭人小隊長上前檢查一下,一看身份牌是真的,上面的特徵描述也不差,兇狠的表情變成了和善的笑容,一個九十度彎腰:“真的是上國人,請原諒我們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