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匡很尷尬,他是手按在腰間的戰刀手柄上,與之阿三幾乎是肩並着肩,邁着步伐跟隨大隊一塊推進。他會尷尬,自然是因爲上一次不分青紅皁白冤枉了阿三。
一千人成了五個縱隊,每個縱隊是兩百人,橫二十人,豎十人,第一排是平舉着四米的長矛,第二排的長矛是從空隙稍微向上略略擡起些,第三排、第四排……整個兩百人方陣儼然就是一個尖矛的叢林。要是知道什麼叫馬其頓長矛方陣,看上去就是那個模樣。
與之馬其頓方陣有些差別的是,漢部的長矛兵沒有裝備盾牌,隊列上也無法太過整齊。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兩個多月前還是平民,被招募加入漢部軍隊,兩個月就練了一個簡單的會聽從口令,還是近期才學到了三招。
哪三招?就是握住長矛的杆進行“刺”的動手,然後是“收”。還有沒?有的,就是“抖”,抖動長矛,讓長矛的杆晃。最後的抖動長矛,是組成方陣之後,衆多的長矛一起抖動晃着可以最大程度的起來防禦射來箭矢。
阿三當然看到李匡了。得說一句實話,阿三是用嫌棄的目光在看待李匡。不嫌棄不行!阿三就沒搞懂李匡一個看上去挺聰明的人,怎麼家族的塢堡會被輕易騙開,不但是塢堡被裡應外合破掉,還連累了一大幫的人。阿三堅持認爲,所謂的“一人無能害慘全家”講的就是李匡。
“你瞅啥!”
“……”
“瞅啥瞅?瞅前面!”
“……哎。”
“再瞅就削你。”
面對阿三的“挑釁”李匡忍了,不忍不行,阿三是隊率,李匡是什長,雖說李匡不是阿三麾下,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就夠嗆,別說李匡還覺得自己有些理虧。
旁邊的士卒可沒人關注兩人在幹什麼,他們越是新兵呼吸就越沉重,只會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那裡有將要和他們展開血戰的敵人。
徐正知道沒有太多的時間折騰,見到已經有三個縱隊成型,喊道:“甲、乙、丙……全部聽口令——呀嘿!進,進,進……”
甲、乙、丙是一個計數,華夏的軍隊從來就是這麼計數過來,比如甲的縱隊,然後甲縱隊裡面還會分甲一伍、一什、一隊……二伍、二什、二隊。
劉彥建軍,搞得是兩漢時期的軍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隊;二百五十人一屯;一千人一曲,又分別設立伍長、什長、隊率、屯長、曲長。其實中間還會有兩個別部司馬,但現在漢部連基層軍官都缺,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完成該有的建制。
三個縱隊推進,軍隊每喊一聲“進!”,士兵邁步之後就是齊聲迴應“呀嘿!”。
當然,別奢望三個縱隊可以保持多麼整齊的隊列,走着走着其實隊列就會變得有些扭曲。之後,負責調控的軍官就會發出口令讓停下,稍微整頓再繼續前進。
在遠處坡地觀看的丘林次符無,他看得眉頭皺了起來:“什麼路數?怎麼看着有點像是晉軍?”
沒辦法,胡人作戰從來不講究什麼陣列,他們也着實是講究不了什麼陣列。沒有文化,不懂兵法都是次要的,是胡人自攣鞮冒頓之後,再無嚴謹的軍隊制度,既是分每個層次的軍官。
胡人作戰從來都是一擁而上,頂多就是懂得留下必要的預備隊,像是現在,等待兩軍相距接近三百米,雜胡已經在命令奴隸兵衝鋒。而雜胡自己是在向後退,分出了左右兩翼,擺明了就是對一直在左右兩邊遊弋漢部的部族武裝充滿了忌憚。
關悅和慶悅,近一千四百多晉人,他們在吶喊,喊什麼的都有,反正就是衝鋒了。
“止!!!”徐正擡起的手沒有放下,他又大吼:“弓箭手上前!”
弓箭手不多,也就是六十來個,他們小跑着到縱隊的前面,聽着口令挽弓射箭,連續數波,反正就是等待讓從左右兩邊跑開,再退後,回到陣列後方。
箭矢從離弦,到飛向半空,又是一陣的飛翔,需要一個過程……
慶悅漠視耳邊不斷傳出的慘叫聲,他就是與關悅手持削尖了的木棍,幾乎就是麻木地向前奔跑罷了。
很突然地,關悅突兀一腳踹向了慶悅,幾乎是慶悅被踹得跌飛出去,一枝箭矢就落下來插在剛纔慶悅的位置,猶自還顫動着尾部的箭翎。
跑在最前面的奴隸兵已經與漢部的長矛兵發生了碰撞……不,不是碰撞,是一面倒的屠殺。
長矛組成的尖刺之林在“刺!”和“呀嘿!”,然後是“收!”,再一聲“呀嘿!”,閃着寒光的尖銳矛尖會帶起血的花朵,會勾起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面對那奪人性命的尖刺之林,任何人都要發怵該怎麼閃身過去,哪怕是有人真的僥倖避了過去,那又怎麼樣?除非是能夠殺死敵軍的主將,引得敵軍全體崩潰,不然少數的幾個人從來都難以左右一場正面較量戰局。
真正不要命在衝,但是試圖有所殺傷的奴隸兵很少,大多是做做樣子,特別是跑在前面的人被捅死、刺死,其餘的人都是下意識放慢往前衝的步伐,期待有誰能夠做第一個扭身就跑的人,好從衆逃命。
不能奢望奴隸兵能夠拼命,他們拼命又不會有什麼回報,死了也沒有人在乎,不知道是哪個聰明人喊“降了!”,除非是有人質在胡人那邊,要不該是多麼想不開纔會選擇進退不得的送命。
“讓那些人滾開!”徐正揮着手:“喊話,降了的自己跑到左右兩邊!”
自然會有人去喊話,也別奢望縱隊會停下來等待降兵退開。縱隊會繼續推進,沒來得及跑開被弄死純粹就是活該,殺鬥場就是這麼的無情。
“起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唔?!不是那個“君不見”,那個紀昌還沒有找人潤色和編曲。是《無衣》,就是這一首伴隨着秦軍、漢軍……只要是華夏正朔都會吟唱的戰歌。
“搞什麼鬼!”丘林次符無盡管離得遠,可是還能聽清楚漢部在唱什麼。他一拍額頭:“豈曰無衣?這個不是晉軍唱過的歌嗎?怎麼……”
“那個劉彥,莫不是晉室摻在青州的沙子?”丘林艾一連有些幸災樂禍:“不然他的部隊怎麼會唱晉軍纔會唱的戰歌?”
丘林次符無一臉的陰戾:“安敢戲耍?”
其實……晉軍老早就不唱《無衣》了,倒是前涼還會唱,但前涼就是晉人組建的國家……
哪來的什麼戲耍嘛,從始至終就是丘林次符無自己在瞎猜,然後又是自己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