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之前多方預測的那般,晴朗的天空逐漸被烏雲所籠罩,本來吹着就覺得涼的風變得凍人,某日的白天先是細濛濛的小雨開始下,到了深夜的時候竟是下起了大雪。
石碣趙軍那邊有沒有準備保暖衣物劉彥是不清楚的,但漢軍這邊在入秋之後已經開始大量囤積羊毛氈和相關的保暖衣裳。
漢軍這邊的保暖物品肯定無法做到全軍的人手一份,但是能夠保證前線將士的需求,沒有身在前線的將士只能是儘可能地窩在室內。
劉彥現在已經不是在谷城,他在徐正、袁喬和包括紀昌、桑虞等等臣工的強烈要求下,退到了泰山郡的奉高,理由是君王不應該涉險,奉高所處的位置有天然屏障的同時,還是兗州、冀州、徐州戰場的中心點,各方彙集過去的信息不存在時間差,能夠更盡然地掌握全局。
有時候適當的妥協是必要的,尤其是對君王更是如此,劉彥不是什麼二愣子,知道待在谷城給徐正和袁喬的心理壓力太大,漢國上下也會心驚膽顫,那就往後退唄。
濮陽郡的戰事已經演變成爲一場會決定國家命運的戰爭,雖然有些意外卻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頓丘郡就是石虎原先大肆屯兵的地點,再則是那裡在現階段真能夠算是戰略要地,爆發大戰一點都不使人意外,差別就是大戰會有多大。
冬季大雪紛飛了嘛,出巡肯定是要暫停,有無必要再去豫州也存在可商量的地方,其餘幾處的重要大臣也該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趕到奉高與劉彥共商國是。
“濮陽城周邊的敵軍數量在不斷減少,可以解讀爲石虎沒有足夠的國力支撐消耗。”桑虞剛從豫州那邊趕到奉高,來之前該到的幾乎都在了。他穿的衣物頗多,甚至還裹着一件裘皮斗篷,縮着身軀說:“數量的減少使敵軍變得更加純粹,據查十八萬中有十五萬是羯人本族,石虎的龍騰衛士也在其中。”
“石虎極少大規模動用羯人作戰,今次動用那麼多,可以看出無比重視濮陽之戰。”紀昌看着要好許多,儘管也是穿了很多保暖衣裳,可至少沒有批鬥篷也沒有縮着身軀,他無比認真地對劉彥說:“王上,濮陽城的戰事對於石碣而言就是一場國運之戰。”
徐正親自率軍在濮陽城,城內屯駐三萬,城外營盤有四萬。他的行軍長史袁喬則是統率兩萬屯駐鄄城,爲的就是保證後路。
漢國舉國上下也就二十來萬的兵力,光是在濮陽城那邊就動用了接近十萬的兵力,對於漢國來講濮陽之戰也能算是會影響國家命運的一戰。
“遼東戰場,慕容皝親率六萬燕軍屯駐,我們在那邊的守軍僅是兩萬。”紀昌不得不提另外一處:“冀州戰場的石斌統率十餘萬,有慕容格三萬燕軍,我們在漳水一線僅有五萬。”
桓溫在適當的時間說出適當的話:“還有長江一線,晉軍已經開始在進行調集輜重物資,水軍也有大規模集結的跡象。”
冬季的長江不會結冰,全年都可以保持航行無阻的狀態,等於是想要打水戰不用考慮結冰問題,需要注意的也就是汛期,而冬季的長江也沒有什麼大汛。
“三國攻我大漢。”紀昌說出早就想要說的話:“王上,不得不徵兵了。”
桓溫又來一次補刀:“曾經先秦全國有六百萬人口卻有百萬大軍,大漢人口不算奴隸有一百八十多萬,其中合適兵源超過七十萬,哪怕不全部徵募,徵兵三十五萬也是合適的。”
“大漢常年在民間有操練,青壯進入軍中便是一名合格的士卒,儘管與戰兵有差距,可是與他國的郡縣兵不存在差距,尤其是大漢根本不缺兵器。”桑虞顯然也是迫切希望增加軍隊數量的意見:“王上,我們是真的應該大舉徵兵了。”
一百八十多萬的人口已經支撐起了七萬戰兵和近十四萬的二線部隊(如輔兵),那等於是軍民比例達到了九比一。要不是漢國有數量更加龐大的奴隸,國內的生產其實就該是停滯甚至於匱乏的狀態。
已經是九比一的軍民比例,再徵兵多少來着?三十五萬,還是十五萬?是三十五萬就等於有總數五十五萬的軍隊,那就是全國三分之一皆兵。是十萬就是總數三十五萬軍隊,軍民比例則是五比一。
“平民中徵召九萬,奴隸則是按照僕從軍和歸附軍的標準徵召三十萬。”紀昌還是相當謹慎的,他說:“這樣一來就分別是三十萬和三十萬。”
“姚弋仲表現還算配合。”桑虞笑着說:“若是王上願意給予一些承諾,至少奴隸中的羌人和氐人可以用一用。”
漢國這邊的奴隸來源還是比較單純,征戰中俘虜的戰俘最多,其中雜胡的數量其實是更多,羌人和氐人是在漯陰之戰一下子俘虜幾十萬,兩族合起來纔會佔到五分之二左右。
戰俘一般是會獎賞給參戰有功的將士,導致的是大部分將士家中至少有一名以上的奴隸。本來有將士將自己的奴隸視爲戰奴,但後面被禁止,後面奴隸是專門代替他們進行勞作。
除了獎賞給戰士的奴隸之外,國家持有的奴隸數量最爲龐大,像是修路、搭橋,或是進行其它大型的國家工程,勞力就是來自官署奴隸。
認真的算起來,漢國搞的這一套幾乎就是曾經先秦的翻版,差別是先秦的奴隸大多是來源於山東六國的相同苗裔,漢國這邊的奴隸則是胡人佔了絕對的多數。
劉彥俘虜姚弋仲之後並沒有苛刻對待,虐待什麼的更是無從談起。要說他會多麼優待姚弋仲也是別想,不存在伺候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安生,就是帶在身邊溜。
有情報顯示姚弋仲最喜愛的兒子姚襄也被漢軍俘虜,就是那麼就過去一直沒有找出來,真不知道該說是漢軍不會找人,還是姚襄躲得太好甚至沒有被俘。
漢軍是兩年前開始逐步撤銷僕從軍和新附軍的存在,目前保留的僕從軍也就是來自朝鮮半島和倭島的很少數,僕從軍的數量堪堪就一萬,新附軍則是完全取消。會有這樣的現象,是按照二十等爵的規定,哪怕是奴隸立功也算數,不但可以成爲自由民,甚至還能成爲貴族,比較受漢國自由民組成的部隊抵制。
“若是奴隸立功,自然也是要按照漢律獎賞的。”面對軍方的疑問,紀昌直白地說:“要讓他們拼命就要給盼頭。大規模從平民中徵兵不太現實,我們又需要增加軍隊的規模,再則何嘗不是吸收他們的一種辦法?”
負責各方的人一直在碰撞,各有各的看法,總體來講對於增加軍隊數量的看法則是一致。
都三國要合力進攻漢國了,戰場看來至少是有三處,軍隊數量增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該怎麼來徵兵卻要有一個合適的計劃。
“雖說大漢一直都處於戰爭狀態,腹地卻是沒有遭遇戰火波及。”蔡優說着略略看了一眼成朔,重新扭頭看着劉彥才說:“府庫的糧食儲藏豐厚,足夠五十萬大軍吃個兩年。兵器和甲冑則是看情況,一時間武裝十萬可以不影響各條前線的補充,超過十萬則有些困難。”
劉彥等待臣工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開口拍板:“徵兵九萬,再從奴隸中挑選二十萬人組建僕從軍。”
這樣一來非系統部隊的漢軍就達到三十萬,除開七萬戰兵其餘只能算是輔兵。再加上二十萬的奴隸兵,以及四萬左右的禁衛軍,總共合起來的數量就是差不多五十五萬,對於一個算上奴隸才接近四百萬人口的國家而言,軍隊真的顯得略多。
“不會維持很久的。”紀昌看到劉彥在皺眉,開解道:“最多就維持一年。”
劉彥皺眉不是因爲別的,是東晉小朝廷終究還是忘記國仇家恨與石碣趙國合流。不過,他似乎也沒有資格去怪小朝廷,畢竟漢國與小朝廷關係並不怎麼樣,甚至可以說官方往來非常惡劣。
“王上,長江沿線不用太在意。”桑虞笑呵呵地說:“庾氏一族全面沒落,小朝廷權力交接沒有多久,他們從防禦姿態想要一時間轉爲進攻姿態沒有那麼快。再則,小朝廷北伐的主帥人選也只有一個,那便是國丈褚裒。”
說起這位國丈,褚裒一直是待在汝南郡,統領汝陰郡、新蔡郡和汝南郡的三郡之地,看着是很穩重的模樣。
“按照以往的例子看來,小朝廷北伐至少要準備一年以上。”桓溫對南邊的小朝廷無比熟悉,篤定地說:“褚氏與謝氏走到了一起,可他們聯合起來依然無法與庾氏一族的力量相比。”
東晉小朝廷的北伐歷來就是靠世家之力,真心無法太指望朝廷的軍隊。
倒不是說小朝廷的軍隊不能打,一是各種將軍是“家傳”的官職,他們與女子爲伍的時間多過於與士卒待一塊,類似這樣的人領兵該是什麼樣子很容易想象;二來是真正的人才基本都是某些大門閥或世家的部曲,像是庾亮北伐動用的部曲就比朝廷的武將得力,甚至是那位聞雞起舞的祖逖也是這般模樣;第三則是朝廷的資源比世家少,要是世家不出力的話,朝廷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資源支撐北伐。
劉彥對這位國丈還是有些印象,依稀記得褚裒北伐根本就是一個笑料,但國家兵事爲大,哪怕是隻有萬一也該謹慎對待。
“寡人的意思是讓僕從軍主要負責南線戰事。”劉彥沒有讓胡人殺同胞的愛好,他說:“僕從軍也只適合南下,西線與北線用來寡人不放心。”
“僕從軍中的胡人不善水網過多的地方作戰,但也如王上所言,不得不提防胡人會臨陣倒戈,南下他們哪怕倒戈,損害也能很快壓下,因此他們只適合南下。”紀長史首先贊同,而後又說:“南線不管是徐州還是豫州,暫時都是防禦爲主,可以拆散佈防,危害儘可能壓倒最低。”
沒人反對僕從軍南下,除開以上那些原因,長江以南的晉人對胡人也普遍存在沒打先發怵的現象。
說起來搞笑,中原是漢軍一直壓着胡人在打,等於是漢軍要比胡人能打,可南邊的那個小朝廷怕胡人要多過於怕漢軍,小朝廷那邊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敢對漢軍齜牙咧嘴,碰上胡人則是先軟了。只能說是東晉小朝廷是內戰驍勇,不怕同室操戈的廝殺,面對非同胞則是未戰先怯,外戰無膽。
“開春之前,商議的事情都要辦妥。”劉彥說完第一句就有數人數開口,他沒有給人說話的機會:“鑑於濮陽郡的戰場會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寡人將會親自進行督戰。”
衆人剛剛想要阻止的就是這個,可劉彥已經搶先開口。
“好的盤算要有,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也要有應對的辦法。”劉彥要是說內心沒壓力真的還是在騙人,他掃視了一圈,說道:“冀州退卻的底線是在平原與樂陵一線。南邊……”,頓了頓卻是笑了起來,末了才說:“國丈,呵呵。”
衆人嚴謹地應“諾”表示明白,卻沒人去問遼東,都清楚那裡無論如何都不能丟。
桑虞趕緊對紀昌打眼色,甚至壓低聲音提醒:“關中。”
紀昌會意,立即開口:“王上,既然濮陽郡的戰事至關重要,甚至是我們的兵力不足,可否讓冉率軍來戰?”
冉氏秦國沒了,關中到冬季之前沒有停止向豫州那邊送人,但冉閔麾下可還有一支約二十來萬的武裝。雖說冉閔麾下二十來萬人的戰力叄差不齊,可對於漢國來講是關於國運的一戰,能增添多少兵力都是力量之一。
“關中對大漢而言目前可有可無,只要濮陽郡之戰得勝,關中自然是囊中之物。濮陽郡若是失利,關中守無可守。”桑虞的意志非常堅定,少有嚴肅地說:“我王亦是需要知曉冉的心態。”
劉彥沒有多餘的話,僅僅是點頭表示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