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孤進帳之後表現的態度恭敬懂禮,一切都是按照漢家禮儀來參見又正襟危坐地安靜待着。
許謙也是一般模樣,禮節上絕對沒有什麼缺失,甚至是帶着一絲絲的討好。
兩人的態度讓劉彥覺得有些不妙,得是有求於人纔會是這樣的態度恭敬和禮節周到,無慾無求或者不想佔便宜纔不至於這樣,畢竟漢國和拓跋代國還隔着一個石碣趙國,漢國再強也威脅不到拓跋代國。
劉彥以拉家常的語氣,笑着問拓跋孤:“見過你妹妹了?”
“回漢王,已經見過了。”拓跋孤的長相與漢人沒有太大的區別,鮮卑中有白種人血統的以慕容鮮卑居多,他也不像胡人長得粗獷,甚至該說很像是一個斯文的讀書人。他微微笑着說:“妹妹問及嫁妝問題,着實令孤羞愧。”
是呂議前去草原接收拓跋秀的嫁妝出了什麼幺蛾子?
“雖然有道路不暢通的關係,可足足拖了三年之多,孤私自做主給加了兩千帳又給補了一些牛、馬、羊,兄長知道後給補了五千帳和一批牧畜,一些王公或多或少給補了八百帳。”拓跋孤看着還真是一臉的不好意思:“後面那些不算是兄長給妹妹的嫁妝,只是補償。見妹妹時,妹妹言及需要更多,可代國目前……着實不富裕,所以……”
草原是按“帳”來算丁口,一帳至少有四人,多一點的可能超過七人,那麼就按照平均值一帳五人來算,等於是拓跋什翼犍和拓跋孤,以及一衆拓跋氏的宗族,攏共給拓跋秀補了大概四萬人的嫁妝。
劉彥姑且也就信了拓跋孤的解釋,以他對拓跋秀的瞭解想要多要一些嫁妝更是理所當然,那不是一個對孃家客氣的女人。
既然是嫁妝,不管是按照漢家禮節還是鮮卑的價值觀,實際上不管拓跋氏一族付出多少,任何東西都不屬於劉彥,是屬於拓跋秀,而拓跋秀有了子嗣就該是下一輩的,不能算是漢國王室的財產。
自然了,要是拓跋秀願意讓劉彥來用就沒有什麼,但歸屬權依然還是拓跋秀的。
“嫁妝是嫁妝,不算是還債的。”拓跋孤正色地說:“這點我們都分得很清楚。”
一下子給公主四萬人以及數量龐大的牧畜作爲嫁妝在草原上並不多見,可以說拓跋氏一族已經算是非常大方,難得他們還特意解釋債務是債務,沒有要欠債的意思,這點就非常有意思。
上次鮮卑公主出嫁,作爲嫁女兒的慕容皝其實也是蠻大方,給了拓跋什翼健五千帳和四萬匹馬、五千頭牛、二十萬的羊,皮草之類的亦是不少。
有了這批嫁妝的拓跋什翼鍵在與自家三弟拓跋屈爭奪拓跋一族老大的時候,多了不止一點的勝算,現如今的拓跋代國的國主才能是拓跋什翼健,不過那也是因爲有老四拓跋孤的鼎力支持就是了。
同樣是娶了慕容皝女兒的宇文鮮卑部,宇文逸豆歸得到的慕容鮮卑嫁妝只有拓跋什翼鍵的十分之一。宇文逸豆歸對比之後沒有少出怨言,結果也成了慕容皝的討伐藉口。
現如今宇文鮮卑其實已經是滅了,分裂成爲九部,其中的庫莫奚一部就是後來的契丹。
宇文逸豆歸先是逃到了漠北,後面又得到石虎的接納,先是在石斌麾下效力,後面不知道什麼原因又跑去了高句麗,那也是慕容鮮卑第二次進攻高句麗的誘因。
真實情況是,宇文逸豆歸有一個女兒嫁給了高句麗的故國原王高釗。他不但與高句麗是姻親,其實與拓跋鮮卑、慕容鮮卑、段氏鮮卑都是親戚關係,但別人在痛打宇文鮮卑的時候也沒顧忌那個。
鑑於聯姻就是用來互相揍着玩的“鮮卑道理”,深知這一點的劉彥可不會真把拓跋一族的友誼視作什麼情比金堅,看似熱情地招待着,遲遲就是不願意談什麼讓拓跋代國攻擊石碣趙國或是慕容鮮卑的事。
親情看着不管用,那麼是不是該換個策略?
拓跋孤退散,換許謙上場。
許謙在拓跋代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的官職雖然只是郎中令,可是卻主持建立屬於拓跋代國的法度,與燕鳳被共稱爲雙傑。他輔佐拓跋什翼健的時候還不是最巔峰,要經歷拓跋代國後面被苻堅前秦所滅,幫助拓跋鮮卑再建北魏的時候纔算是真正發力。
此時的許謙已經展露才能,由於年紀尚輕的關係給人並沒有厚重感。他先是誇獎劉彥的漢國擴張速度迅猛,而後才隱晦地提出恰恰是因爲擴張太猛了導致敵人也多的問題。
“我王遠在草原,與大王又是姻親,理當多多親近。”許謙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閒扯了幾句才又說:“認真而言,臣亦是大王之臣,待大王與我王並無二般。”
劉彥含笑點點頭,配合着說:“那麼卻不知道有何建議?”
“稟告王上,臣此番與北部大王前來,一則是聯繫聯繫親情,二來是與大王進行參詳。”許謙說的北部大王是拓跋孤。他注視着劉彥,沉默了一小會才繼續說:“兩家是姻親,卻有各自的國家利益,但其中並無衝突。如大王需要攻打趙國擴土,要防備燕國攻打,我王想要獲得利益自然是選擇與大王一同進退。”
這邊說着話,拓跋孤已經從懷中掏出一卷用帛紙寫的書信。
王猛過去接住,轉遞給了劉彥,劉彥自然是逐字認真查閱。
書信是拓跋什翼健親筆所寫,看行文真看不出是胡酋,用詞用字華美還講押韻,甚至是用上了不少的典故,大意就是願意協助劉彥攻擊某一國,可是嘛……拓跋代國年年征戰,不但糧秣和兵器皆時有缺,又因爲年年用兵導致兵疲師老,卻是要等待時機的。
“我王的意願是打通與大王的通道,好使兩國能夠變成近鄰,結成最有誠意之盟友,互通有無,再力使一處。”許謙滿臉的謙卑,說道:“大王要光復漢家舊土,我王自然是不會染指漢家舊土一寸土地,卻想讓大王在光復漢家舊土之後助我王成爲草原霸主。如此一裡一外,兩國永結盟好。”
本來劉彥以爲猜懂拓跋什翼健想要幹什麼,書信看下來又經過許謙的一番話卻又不懂了。這一不懂,他那就不得不看向拓跋孤。
“是這樣。”拓跋孤倒也直接,說道:“我兄長想要趁您與石斌大戰時攻擊幽州,掠奪糧秣與軍資。而後視局勢而定,若能兩軍會師幽州,共同出兵遼東,若無法會師則會退回草原。”
劉彥眨着眼睛:“不要軍械,也不要糧秣?”
拓跋孤連連擺手:“哪能啊,債都沒還清,哪能再欠。”
許謙亦是說:“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是我王覺得受到大王諸多幫助,怎麼也該儘儘力。盡力還人情,還能從幽州獲得好處,也算是對我王有利。”
其實劉彥不瞭解拓跋什翼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大致瞭解是一個有堅韌性格又不缺氣度的人,可不代表會認爲拓跋什翼健就真的那麼簡單,尤其是關乎到國家大事的時候。
拓跋什翼健要趁石斌的幽州軍與漢軍大戰偷襲後方這點說得通,畢竟石斌大軍南下後方肯定空虛,拓跋什翼健撈一把的機會還是很大,可還有一個慕容燕國還在枕戈待旦呢。
拓跋孤見劉彥一臉沉思,索性也就再說一句大實話:“爲了能夠達到突襲後方的目標,肯定是要等燕軍攻擊漢國在遼東的疆域,甚至是要等燕軍再次攻擊高句麗。我們就是見機行事的,不一定做得了準,可事先與您說一下總不會有什麼錯。”
劉彥在回憶腦海中不多關於原有歷史上拓跋代國都幹了什麼,理所當然地是沒有能夠回憶起一點什麼。再來是,他都將歷史攪了個亂七八糟,哪怕是歷史上拓跋代國會幹什麼也不確定到底會不會重演。
“大舅哥有心了。”劉彥除了這個還能說什麼?他正了正臉色,不得不再次問:“真不要軍械或糧秣?”
拓跋孤和許謙都是猛搖頭,後面拓跋孤補了一句:“要真的能會師幽州,再互通有無不遲。”
帶着深深的迷惑,劉彥又招待了兩人不短的時間,後面還特地將張祚和謝艾一同請來大大地飲宴了一番,直至深夜纔算是讓衆人醉醺醺地離去。
宴會之中,張祚和謝艾算是明白人,只約定謁見,沒有當着拓跋孤和許謙在場的時候談什麼。
拓跋秀是宴會結束了纔過來,到來的第一句話就說:“甭管他們說了什麼,尤其是那個叫許謙的話,您一個字都別信。”
劉彥一把摟住拓跋秀,“呵呵”笑着說:“都不知道他們講了什麼你就這樣說。”
“無外乎就是一些什麼姻親啊,什麼兄弟啊,什麼和什麼的。”拓跋秀攙扶着有些醉意的劉彥到榻邊,服侍着劉彥脫掉一身繁雜的衣服半躺而下:“妾身不懂什麼大道理,可知道國與國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情,無非就是各其所需。不管是什麼國,不能平白無故佔咱們的便宜。越是外人來甜言蜜語,甚至是巧言令色,肯定就越是包藏禍心!”
劉彥有些愣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