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若是作爲棋盤,那麼各個國家和勢力就是在棋盤之上各自佔着一些地盤,紛紛擺佈下自己的棋子,或是準備下個先手,也許也是等待進行反擊。
石碣趙國依然是個龐然大物,石虎掌握着最多的地盤和人口,他們佔據着棋盤正中央的位置。
棋盤的西面和西北面爲冉氏秦國與張氏涼國,其中冉氏秦國並沒有多少人真當成是一個國家,倒是張氏涼國可是一支老牌勢力了。
匈奴諸部目前依然佔據河朔區域,與匈奴諸部比鄰的是拓跋代國,而拓跋代國剛剛被東北方向的慕容燕國教訓了一頓。
在東面和東南方面,漢部佔領了青州和徐州,要是認真判斷局勢的話,漢部這兩年出的風頭可不算小,就是因爲崛起時間太短可能沒有多麼被重視,石碣趙國視之爲大軍一到灰飛煙滅。其餘如慕容燕國和東晉小朝廷之前也是那麼看,還是後面親自去看了漢軍的實力才真正重視起來。
擁有正朔之名的東晉小朝廷窩在長江以南,他們實際上並沒有被石碣趙國小覷,該是視爲勁敵纔對。畢竟石碣趙軍與東晉晉軍交戰的次數不算少,雖說是晉軍屢戰屢敗,可東晉小朝廷不是撐了下來,還能屢次渡江而戰嘛。
石碣趙國是一頭猛虎,周邊卻是羣狼窺視。石虎連續遭遇不利,以他火爆的性格不暴跳如雷纔怪。
對石虎而言,地方反叛其實沒有什麼,石碣自立國開始就是面臨地方上叛亂和暴動不止的局面,後面才搞了個“民族自治”,弄得石碣趙國名義上爲國家,可實際上就是一個變異版的部族和部落聯盟。
套用一句老話,叫“時光似箭,日月如梭”,各方忙碌之中冬季很快過去,第一陣春風吹拂大地,青草的綠芽破土而出之時,隨着氣溫的回升,“天下”再次變得躁動起來。
“根據斥候偵查,祝阿郡和東平郡已經相續發現敵蹤。”紀昌手裡拿着一根細小又長的木棍,點着山川輿圖:“可以確認的是祝阿郡方向的敵軍爲羌族大軍,東平郡方向的敵軍則是多族羣聯軍。”
羌族大軍?那麼就是姚弋仲總算是來了!
說是祝阿郡方向,實際上羌族軍隊是停在了黃河對岸的青河郡、平原郡、陽平郡這麼一大片地界。會分散得這麼廣,可見羌族大軍是以騎兵爲主,那裡是平原地形居多,但羌族大軍帶來的牧畜和馬匹衆多,理所當然不能全部聚在一個地方,他們需要的是分佈廣一些,好給牧畜和馬匹收集數量足夠的草料,再來就是騎軍歷來就不是湊成團行軍。
“確切的數量暫時無法摸清,該會是在二十萬左右?”桑虞摸着下巴,說道:“姚弋仲是羌族大首領,不會只是帶來這麼一點人手吧?”
羌族目前是一個數量龐大的族羣,事實上他們在東方的數量超過了漢家苗裔成爲當前第一,就是裡面分生羌和熟羌。生羌一般是生活在西北部和高原,含高原周邊的盆地。熟羌則是基本上入了中原,僅是在關中和西北留下一部分作爲生羌的領導羣體。
真實情況是,羌族從來都不是一個統一的集體,甚至就不是一個民族,他們不過是分佈極廣又分散,但是有着相似的生活習慣,語言乃至於是信仰、文化從來都沒有統一過。
姚弋仲作爲新一任的羌族大統領,他並不能驅使所有的羌人,就如同石虎雖然爲石碣趙國的統治者卻卻無法指揮所有人一樣。
“我們估算二十萬不會是姚弋仲的兵力極限,最終數量不會低於四十萬。”桑虞完全不是想要嚇唬誰,是胡人的兵源歷來複雜,一般是以本族爲主體,再大肆收攏雜胡作爲炮灰:“情報顯示一點,羌族在黃河北岸確實也在大肆聚攏人手,只要他們的糧食足夠,湊出五十萬大軍都不會令人意外。”
“只是人多一些,戰力嘛……呵呵。”劉彥早就聽慣了胡人會有數十多少萬的軍隊,可真正能打的還真不知道有沒有佔了其中的三成:“姚弋仲迫切希望能夠早點擊敗我們,好回去西北擊退張氏涼軍?”
西北是羌族的基本盤,這個幾乎就是舉世皆知的事情,爲數約是隻有兩萬的張氏涼軍在肆虐西北,偏偏石虎讓姚弋仲集結羌族大軍到青州征戰,裡面估計有值得深究的地方。
關中是氐族的基本盤,冉閔軍輕易就奪取了關中,別看石虎現在表現得暴跳如雷的模樣,可失去關中也僅是讓石碣趙國的版圖缺了一塊,實際上元氣大傷的是苻洪等氐人。
羌族和氐族是羯族麾下的兩大打手,羌族數量衆多,氐族精誠團結,近些年來羯族數量是有增加,可一種本末倒置的局面也在形成,誰能確定石虎不是故意造成如今的局面?就是讓羌族和氐族遭到重創。
“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嗎?”劉彥說的是離間,他說:“天下是大亂,石碣的實力並沒有損失多少,想必無論是姚弋仲或苻洪都能看出這一點。”
“羌族那邊或許能夠操作,苻洪卻是困難。”紀昌明確地說:“秦王既然佔據了關中,哪有可能再讓出來。苻洪要的是再次佔領關中。”
劉彥纔沒有閒工夫去管冉氏秦國,畢竟冉閔可是有潼關、曉關、藍田關作爲屏障,南邊的李氏成漢不去搗亂,西邊的張氏涼國沒有背棄盟約,冉閔的小日子苦是會苦一些,但大體上還是無憂。
誰都希望別人爲自己擋槍的年代裡,冉氏秦國想要拉漢部當盾牌,劉彥等人何嘗不是覺得擁有三關之險的冉氏秦國會是一個好的盾牌?
現實的情況是,劉彥自己覺得難以鯨吞中原,慕容鮮卑又是南下在即,那麼現在的擴張不過是在爲日後的佈局近一步做好準備。
也許,只是也許……幾方勢力攻擊石碣趙國真的會將石碣滅掉,可接下來不代表和平就會到來,估計會是一場局面更加複雜的曠世大戰。
面對割據的局面,劉彥打從心裡認爲華夏苗裔的勢力多一些不會是壞事,畢竟同一族裔溝通起來會相對方便,再來就會是形成真正的“三王同盟”,先將異族勢力從中原驅趕出去,介時再來一場君子之戰會是最好的選擇。
“黃河等各條水系已經在解凍,等待完全解凍之後艦船就能開入黃河。”劉彥目光是盯在了東平郡的方向,問道:“那裡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據悉東平郡的石碣趙軍主將是麻秋。”桑虞簡短地介紹了一下麻秋的信息,後面纔是介紹兵力:“目前該是有六萬左右的兵力,今次來的羯人數量遠比之前任何一次多,該是有三萬左右。”
麻秋是羯族裡面的名將,不過這個名將的水份有些大,其人生歷程可以用屢戰屢敗來簡短地概括。目前爲止最慘的一次慘敗是發生在幾年前的石碣趙國與慕容燕國大戰上面,那是麻秋率軍數萬遭遇慕容恪七千精銳伏擊,麻秋所率的數萬人僅是數千得以逃奔,其餘皆盡被伏殺。
“羯人兇戾,君上需得謹慎看待。”桑虞不是無緣無故提醒,他說:“石虎愛惜族人,幾次征戰極少調動羯人,數次大敗羯人近乎沒有損失。今次麻秋帶來三萬,可見石虎的態度。”
說的是石碣趙國必然是會有謹慎的準備,那麼這一次戰爭漢軍該是無法像之前那麼輕鬆。
劉彥並沒有小覷羯人,對於中原的任何族裔來講,喜愛吃人的羯族無異於是殘暴的代名詞,許多族裔遭遇上羯人是沒有開戰就先腿軟的心態,漢軍還沒有真正意義上與羯族大戰過,難以判斷會是什麼情況。
按照通俗一些的解釋,羯族目前可是一個有自帶特殊加成光環的種族,雜胡天然上畏懼和服從,其餘族裔也是覺得羯族很強很厲害,漢軍之中大多數人皆是有被羯族殘暴統治過的羣體,內心是不是有畏懼感真的非常難說。
面對恐懼,要麼是戰勝恐懼變得更強,要麼是被恐懼壓倒變得軟弱,劉彥對於這個無比的清楚。
“開春之後會有幾場雨季,中間會有間隔。”桑虞思量了一下,又說:“整個冬季我們一直在向周邊滲透,再則是君上率領部隊位於突出部,兩支敵軍的出現不會是偶然。”
紀昌點着頭也是說:“姚弋仲位處黃河北岸,黃河冰凍完全化開就會適合泅渡,滿是冰渣子的時候反而無法渡河。”
劉彥聽得很詳細,他頷首道:“那麼雨季的間隔就是戰機。”
劉彥所在營區的漢軍總數量也就是兩萬八千,能夠算得上主力的其實只有一萬兩千,餘下就是輔兵這一級別。
整個泰山郡的漢軍有五萬五千,其中包含朝鮮半島過來的一萬三千僱傭軍。這支部隊前面有掩藏行蹤,隨着劉彥的行轅往前移動,失去隱藏的必要已經大部分暴露。
“麻秋既然將部隊前移到東平郡,肯定是有出擊的慾望。”紀昌剛纔一直在沉默,他目光在東平郡和黃河北岸來回掃視,遲疑道:“前一次麻秋因爲與慕容鮮卑一戰戰敗,被石虎撤官罷職,連帶爵位也削去。既然他出現在東平郡,該是近期才又被任用。”
實際上在這裡歷史再次出現變動,麻秋再次得到任用是得到涼州刺史的官職,被委派前往進攻張氏涼國。現在麻秋卻是出現在兗州。
劉彥問道:“泰安的意思是,抓住麻秋立功心切的心理?”
謀士嘛,很喜歡玩弄和操縱人心,對於戰事的佈局皆是以人心作爲出發點,講究的就是了解敵軍主將的性格之類,一旦遭遇到不熟悉的敵人則是會有些抓瞎。
春暖花開最適合幹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了,例如派出少量的部隊前去挑釁麻秋?
東平郡之前的名字叫大河郡,初置的時間是在西漢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當時在位的漢帝是劉病已(劉詢)。大河郡會改爲東平是因爲有劉氏宗親就國,也就是成了封國。
到王莽篡政導致起義四起的時候,東平國其實已經是取消掉,隨後是歸於兗州直轄,會成爲州府直轄的原因是,東平歷來就是鹽鐵盛產之地。
到了曹魏,東平再次建立封國,差別就是就國的成了曹魏宗親,比較坑的是沒有多久司馬氏就篡位,東平國再次取消,又成了東平郡。
劉彥派出部隊前往刺激麻秋,需要先經過濟北郡纔會抵達東平郡轄地。另外一個選擇是從魯郡拐個彎進入到東平郡,但距離着實有些遠,差別就是可以利用泗水的河系直接突入大澤(既是鉅野澤)。
麻秋停駐的地點理所當然是在一郡首府,既是無鹽的城池內。他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向自己的副手孫伏都打聽關於劉彥的消息,包括漢部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部族,漢軍的構成、建制、兵器、甲冑等等……顯示出的軍事素質其實不算低,亦是沒有看出輕視劉彥。
話又說回來,麻秋當然無法輕視劉彥,說到底一個用四年時間從無到有,還能夠屢戰屢勝,該是腦子蠢到什麼地步纔會依然輕視?
孫伏都上次已經與漢軍較量了一次,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敗得相當窩囊,是那種根本沒有來得及發揮就輸了的不服氣感。
內心裡不服氣就想要找場子,導致孫伏都十分用心收集關於劉彥的一切情報,令他印象最爲深刻的莫過於劉彥麾下那種不講道理的兵甲器械之精良。
“雖說看去豪華,但漢軍不是晉軍那種華而不實的軍隊,至少漢軍打起來十分穩健,哪怕是遇到挫折也不會產生軍心動搖。”孫伏都見麻秋臉色有些怪,不得不解釋:“軍主,非是在下敗了一次特意提高漢軍戰力來給自己添面子。”
麻秋對這一次領兵作戰還是十分重視,聞言點頭,眼神卻是有些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