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文稿
陸淮起發喪那天,一大早文武百官就聚集到了陸府。沈青黎身披麻衣,全程神情哀婉悽楚。小承曦年紀小,雖然是還不能完全體會生死離別的痛苦,但看着自己孃親那一幅生不如死的模樣,她也隱約猜測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被朱氏緊抱在懷中的她仰頭問道,“外祖母,爹爹是不是以後要一直躺在那裡了?”阿鷙告訴她,她爹爹以後會一直躺在那裡,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陪着她玩樂嬉鬧了。
朱氏止不住的傷心,她抹了一把眼淚,沒有正面回答小承曦的話,“曦兒乖!以後更要好好聽你孃親的話,她……就是我們的依靠了。”
朱氏以前跟她說的是她爹爹是他們一家人的依靠,現在卻說她孃親會是他們的依靠。小承曦細細琢磨了一番朱氏的話後,隱約的明白了一點。
她爹爹以後是真的都要一直躺在那個又窄又小的箱子裡了。
晶瑩的眼淚止不住大顆往下垂落。
小承曦從朱氏的懷中掙脫開,一把撲進沈青黎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沈青黎抱緊懷中的那一抹柔軟,目光又忍不住瞅向那口官柩,心酸難忍,眼淚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來。
這麼多年來,陸淮起爲他們頂起了一片天地。
他們在他撐起的天地裡愜意的生活着。
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哪怕是個偉人,也是人。他也有可能生老病死也有可能倒下去。
她這個做妻子卻無能到至今都不能幫他懲處害他的兇手。
真是失敗啊。
童萬金負責招待前來弔唁的客人。衆人看過去,童萬金的神情也一直是痛苦難過的。等到了出殯的時間,哀樂一時間縈繞在整個陸府。
陸府所在的那條街道上,無數的百姓也自發前來送陸淮起最後一程。
貴爲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陸淮起最後葬在南郊一處陵園。童萬金之前專門找風水大師算過,那位風水大師說陸淮起的八字重,葬在南郊有山有水之地,是極好的。
最後的葬禮全程都籠罩在一片哀慼悲痛的氛圍之中。沈青黎抱着官柩不讓人把陸淮起下葬。朱氏和童萬金一直在邊上不停的勸說着,沈青黎還是不放。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去,天空中漸漸有冰涼的雨絲飄落。
一直默然坐在沈青黎身邊的小承曦被朱氏抱走。
阿鷙一把油紙傘爲她撐起一片無雨的天地,小承曦回頭對阿鷙露出了一抹悽楚的笑容。
“阿鷙哥哥,曦兒的爹爹以後再也不能陪曦兒玩樂了。曦兒好怕……”
稚嫩的小臉上掛着的是滿滿難過的表情。
“陸淮起”三個字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榮耀,是一種安全感。
說的難聽些,有陸淮起活着的一天,她可以成爲整個西樑最尊貴的女人,所有人礙着她的身份,都會尊敬照顧她。可以後,她隱約能想到她的生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麼好過了。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貪圖玩樂,她要乖巧,要做她孃親的左膀右臂。
一夜之間,她就要被逼着長大。
她才五歲,這些重擔對她來說又都太繁重。她恐懼,害怕……
她想從她最信任的人那兒尋求一些鼓勵。
阿鷙看着她,捲翹的眼睫輕垂,遮住眼裡翻滾的情愫。
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道,“曦兒,今天發生的這一些有可能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個小坎。以後會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你的。你是陸九千歲的女兒,你註定要承受的比別人多。”
這話……聽着只讓小承曦心裡更難過。
阿冉手裡攥着一把傘沒有打開。他本來就一直站在離小承曦他們不遠的地方。小承曦和阿鷙的談話,他都能聽到。
阿鷙的話一說完,他的眉頭忍不住就蹙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裡借來的勇氣,他突然就緊攥着手裡的油紙傘湊到了小承曦的身側。
“曦兒,不怕,有我在。我答應過九千歲的,以後不管如何,我的命都是你都是九千歲府的。”天上的雨絲早就把他全身打溼了,雨滴順着他的髮梢垂落,滴在他的臉頰上。他在說完這些話後兩片嘴脣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也不知是被雨水給凍到了還是緊張的。
小承曦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這個老是板着一張臭臉,老是向他孃親告她狀的臭小子……他幹嘛突然說了這麼感動的話。
害她心一軟,以後都不好意思繼續討厭他了。
混蛋!
阿冉被小承曦的目光瞅的心裡越發緊張,他一咬嘴脣,乾脆直接將手裡攥着的油紙傘粗暴的往小承曦的手裡一塞。怕小承曦會拒絕他,他一轉身,乾脆直接跑到陸府管家身邊,主動去幫陸府的管家處理其他後事了。
小承曦垂眸看着手裡的傘後又擡頭看向頭頂上爲她撐起的那把油紙傘。
一個會在下雨天給她撐傘,一個是直接給她塞一把傘。
如果是以前,她會更喜歡給她撐傘的阿鷙。對阿冉塞給他的傘只會厭棄加嫌棄。但這一次,心境不同了,她突然覺得給他送傘的阿冉似乎更可愛些。
阿鷙手裡撐着傘,將脊背挺得直直的。
他隱約感覺到小承曦看向阿冉的目光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了。
一陣翻滾着向樑京城的上空飄來。淅淅瀝瀝的雨絲後接踵而至的是滂沱的大雨。暴雨中沈青黎被人強行的打暈送離陸淮起的官柩。
終於的,傍晚時,陸淮起的葬禮接近了尾聲。
這一夜,暴雨也一直沒有停歇。
樑京城裡,高君慎一夜未眠。他左手持白棋,右手持黑棋,自己對弈了一番。幾盤下來,他發現他越下心情越是糟糕。到後面,素手一撥,索性將棋盤上的棋子盡數撥落。
房門外這時傳來了腳步聲,高君慎眉眼一挑,整個身子不由得僵繃起來。
門被推開,一陣寒氣挾裹着雨珠颳了進來。他微眯了眯眼睛看向走進來的心腹。
心腹將臉上的水珠一抹,迎着他的目光興奮的說着,“主子,我們的人偷偷去挖了陸淮起的墓冢,是陸淮起本人沒錯!”
高君慎眼裡剎那間迸發出了精光,“可是真的確定了?不會是移花接木之術,給其他人披了陸淮起的人皮假扮的屍體吧?”
心腹笑的牙齒都露了出來,“主子,您放心。不是假的,真的是陸淮起。我們本來是恨不得將他的屍體碎屍萬段的。但可能是驚動了看守墓冢的人,他們招來了羽林衛。我們不得不提前撤退。”心腹說到這裡,眼裡是顯而易見的失落。
聽了心腹的話,高君慎本應該是欣喜若狂的。
可他多疑的心性還是讓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陸淮起這次真的是死了嗎?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詐死吧?
修長的手指非常有節奏的敲擊着棋盤,他冥思了小片刻後,還是冷淡的對心腹道,“咱們再看看吧,”他真的是被他這個大兒子給折騰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高君慎的命令,心腹不敢違抗。
接下來的日子,童萬金找到了賈甄。賈甄進宮給皇帝解毒。皇帝的身體一天天的又好轉起來。而隨着皇帝身體的好轉,百官之中開始有人上書希望皇帝可以出來重新主持政局。
皇帝以身體不適爲由,還是把權力放給幾個權臣了。
朝堂有幾個權臣把守後,朝堂局勢風雲詭變。幾個權臣沒有了陸淮起這樣的領頭人,開始各自爲政。又過了大概半個多月,開始有膽大的官員向皇帝上訴彈劾陸淮起在世時犯下的“罪行”。
這個上書的官員最後還說陸淮起現在是不在了,可他的妻女還苟活在世。既然陸淮起犯了事,他的妻女就該貶爲女昌女支,發配邊疆。
這樣的提議直接應和了一句“人走茶涼”這句老話。
幸好皇帝這次怒了。他把那個官員臭罵了一頓後,將他貶成庶人了。
皇帝不出來主持政局,卻願意爲陸淮起的女人懲處手下的官員。皇帝這樣的態度擺明了是要維護沈青黎的。文武百官們一時間也不好意思再找沈青黎母女兩的岔。
而陸府這裡,也從此閉門謝客。
沈青黎帶着女兒和母親從此粗茶淡飯,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童萬金據說是怕觸景傷情,也遠走樑京城,到別處去做生意了。
兩個多月後,高君慎接到了北齊催他快速回宮的消息。他的心腹也終於耐不住性子,勸說道,“主子,咱們等這麼久,從各方面的消息來看,陸淮起是真的死了。”西樑朝堂上幾個權臣誰也不服誰,開始內鬥。昔日陸淮起在世時推行的那些政策或被廢除或被更改。
西樑幾個兵營的統帥也都換了人,新的幾個統帥並不是陸淮起的人。
這幾個統帥對兵營各項把控自然是沒有原先的統帥厲害。
總之,整個西樑的局勢正漸漸糟糕起來。
他們再不動手,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以後可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時機了。
“傳孤的命令,迅速調集兵馬屯守邊境。等孤命令一下,大舉進兵西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