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哥送到藕池東,荷‘花’落地滿池紅,荷‘花’呀老來結蓮蓬,樑兄送我一場空。\\送哥送到小樓南,含情無語意倍關,縱使未許人間成眷屬,團圓天上亦非難。送哥送到曲欄西,你來時歡喜去悲啼,縱是分離人隔別,此心猶自伴哥歸。送哥送到北華堂,哥自回家莫不安,英臺非是無情‘女’,身如碧‘玉’有污染。‘門’前便是相分界,問哥何日再相看?”
她舞着‘花’影重疊的衣,流金溢彩,頭上水鑽鬢‘花’,閃耀生輝,‘花’鞋小步,一步一唱,輕巧利落,眼角眉梢,無不風情萬種。
深情傷感的字字句句,綿長動人的旋律,猶如昨日重現般,如銀的燈光,斑駁回朱華,祝英臺爲梁山伯傷悲,一個個敲擊心‘門’的音符流瀉而出。
每每動情處,她會朝那個不變的方向微微頷首,只是一個小動作,卻足以表明,她的心她的眼,是無時無刻不在追隨着她一輩子的愛人。
她輾轉低徊,痛苦地‘吟’唱,瑩瑩淚光裡,她沉醉在自己的歌聲中。
沈飛飛的夢,就是站在臺上,演唱一出歌劇,如今她做到了,她聽到有人爲她喝彩,叫好……
宋世傑頭髮‘花’白,不復當年俊雅的面目,他坐在‘花’架下的石板上,懶懶地‘抽’着雪茄,看着幹‘女’兒唱戲。
她唱得好,是真的好。她永遠活在自己的夢中,好是快樂的。
他在笑,爲她高興,但一轉過身來,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淚,又笑了。
御謙被紅衛兵‘逼’死以後,飛飛就把以前的事忘池,瘋了,整天就活在夢中,唱着無人相和的獨角戲。
有些人活着,卻已死了;有些人死了,卻還活着。
一輛車駛入宋宅,慕榮跳下車,將書包‘交’給玲玲,然後往‘花’架走去,他放輕腳步,坐到幹外公身旁,悄聲問:“幹外公,我媽又在唱戲了?”
“她喜歡唱。”宋世傑喟說。
“可她唱來唱去都是這兩出,我都聽膩了。”慕榮鼓起臉說。
“你這臭小子!”宋世傑敲他的腦袋。
飛飛停下來,擺‘弄’着蘭‘花’指,拉着腔問道:“我這樣美不美,美不美?”
“美,很美,媽你是全世界最美的。”慕榮走過去抱住母親。
“慕榮說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證。”宋世傑急忙附和。
“不夠,不夠,今天天氣這麼涼,我想我應該多上點胭脂。”說着,她慌慌張張地奔進屋,咚咚咚地往樓上跑去。
對着鏡子,她淺笑,甜笑,嫣然容華,她小心翼翼地補上胭脂,淺淺地塗上口紅,拿筆細細地描眉。
然後飛奔下樓,長長的衣袖飛舞,頭上的鬢‘花’顫動,搖搖‘欲’墜。
她一手拉着宋世傑,一手拉着慕榮,愉快地說:“來來來,開唱了,晚了就沒位置了。大名角御謙和如‘玉’開唱了。”
掌聲吹鼓,身影起舞,她目光‘迷’離,彷彿看到御謙在唱,她隨他唱而起舞步循序。
“三載同窗情如海,山伯難捨祝英臺,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錢塘道上來。”在輝煌的光影中,她看見衣香鬢影的他與她合唱。
“樑兄!書房‘門’前一枝梅,樹上鳥兒對打對,喜鵲滿樹喳喳叫,向你樑兄報喜來。”她又望含喜地唱。
“弟兄二人出‘門’來,‘門’前喜鵲成雙對,從來喜鵲報喜訊,恭喜賢弟一路平安把家歸。”天籟般的聲音揚起,‘花’腔婉轉。
宋世傑和慕榮都看得呆了,以爲自己看錯眼了,又‘揉’‘揉’眼睛,可那還在,御謙,他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與飛飛步轉唱和。
“幹外公,我是不是見到鬼了?”慕榮嘟噥。
“我好像也見到鬼了。”宋世傑眼睛都直了。
“也許我只是在作夢,你掐我一把吧。”慕榮靠着幹外公身邊,‘露’出幸福的笑容,就算是個夢,也‘挺’好,如果不是夢,那就更好了。
“希望不是夢。”宋世傑狠狠地在慕榮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慕榮痛叫起來:“哎喲!我叫你掐,沒叫你掐那麼用力吧,你這是不是藉機報復的?”
“喲,你知道痛?那就不是在作夢。”宋世傑的目中光彩乍現,望着眼前一對癡男怨‘女’,臉上揚起了笑意。
一曲唱罷,御謙站在那裡,與飛飛一步之隔,他細細地瞧着她的面容,這是一張絕美的臉,她柳眉輕顰,大大的眼睛裡,像是‘迷’漫着煙霧。
她眼睛瞧着他,卻像是沒有瞧着他,她雖然好生生站在那裡,但看來卻像是在做夢。
“飛飛,我回來了。”他上前深擁着她,熱切地喊出她的名字。
飛飛被他一時的熱情嚇倒了,掙扎着,推開他,說:“御謙,我透不過氣了。”
“對不起,我太想你了,我受了傷,後來被人救起,我傷一好就馬上到香港來找你了。”御謙‘激’動地握着她的手,她的身子看起來太脆弱,他怕自己過於熱情會讓她受不住。
“你胡說什麼?這裡是上海,你不記得了嗎?你是剛從鍾情歌劇院回來是不是?”飛飛微笑輕嗔。
御謙像跌進了五里霧裡,望着眼前熟悉的人兒,反應不來。
慕榮悄悄地拉過御謙,在遠遠的一棵樹下,慕榮告訴御謙說:“爸爸,媽媽自從從上海回來後,就忘了以前的事,有時候不認得誰是誰,看醫生也看不好,醫生說這是心病。”
這個消息讓御謙完全措手不及,他不敢相信,他心愛的人兒,竟然會有如此慘痛的遭遇,是因爲他,一切都是因爲他。
“爸爸,你回來就好了,我和媽媽都很需要你。”慕榮的聲音仍童稚。
“我回來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他擁住慕榮。
一個紅‘色’的心形遞到她面前,他的心晃動,憶起她送他紅心時,那是拿他的頭冠做的,氣得他當時想揍她。
如今,兩顆紅心再相遇,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最初。
御謙擁住慕榮,又擁住飛飛,淚盈出眶,有他們,此生足矣。
從此,她不用再自己畫眉,不用再唱那無人相和的曲,不用再活在那段隔世經年的夢,捕捉着遺留年前的味道,他實實在在的活着,守着她,一輩子,一如當初的承諾。
常常,回憶着那個古‘色’古香的城市,他與她的相遇,何嘗不如戲?
曾經命運沒有給他們練習,曾經社會沒有給他們認同,曾經家庭沒有給他們成全,曾經緣分沒有給他們機會,但是他們有真心相許,有甜蜜無價的回憶,有彼此的契合的靈魂,有任何力量都分不開的一生相隨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