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飛飛還在睡夢中,便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牀’,抱怨着說:“誰啊,深更半夜的,擾人清夢。”
開了‘門’,可把她嚇了一跳,她萬萬想不到,來人竟然是任雪嫺,她倚在‘門’上,久久沒能反應過來。
她的母親,那真是她的母親嗎?她怎麼變得如此蒼老,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光‘豔’照人,她已經完完全全紅顏遲暮,她已是一位老‘婦’人。
飛飛全身的血液如被‘抽’幹了一般,全身麻木,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任雪嫺本來是帶着一肚子怒氣而來的,看到一臉清瘦,身形窈窕的‘女’兒,穿着一套可愛的‘花’‘花’睡衣,稚氣不減,怒氣竟一點一點地在減退。
這對三年不見的母‘女’,就那樣呆立在那裡,半晌後,飛飛終於說:“請進來坐吧。”
這淡淡的一句,其中蘊含着多少不爲人知的辛酸,現在,她可是見了自己的母親都不敢喊一聲。
還記得小時候,她一見到媽媽就粘在媽媽身上不肯離開,不停地在媽媽身上磨啊蹭啊,可如今,‘女’兒長大了,反而與母親疏遠了。
任雪嫺跨進屋裡,看看了四周的擺設,所用的傢俱用品還算得上體面,只是東西擺得‘亂’七八糟,完全像一個小孩的房間嘛。
兩人相對無言,飛飛從‘花’瓶裡摘下一朵‘花’捏在手心裡,就像捏着自己的心一般,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是我‘逼’着沈斌說的。”任雪嫺的聲音對飛飛來說,是多麼熟悉,卻又是那麼陌生。
飛飛心裡暗罵:好你個沈斌,竟然出賣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任雪嫺只是淡淡地看飛飛一眼,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說:“我‘逼’他說,他實在沒辦法才告訴我的,不過我沒有告訴老爺這件事。”
飛飛笑了笑,母親雖然老了,但‘精’明卻沒減啊,飛飛大大咧咧地在沙發上伸展着四肢,懶懶地說:“那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任雪嫺突然微微一笑,深深凝着飛飛,慈祥地說:“飛飛,回家吧,我還是你的好媽媽。”
她目光裡的深情,把飛飛嚇了一跳,但她的那句話,卻讓飛飛‘激’動起來,飛飛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小‘腿’,笑着說:“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能回去嗎?那個家容得下我這種人嗎?還是……你想讓我跟你一樣,給那一家子像狗一樣當傭人?”
一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任雪嫺的臉上,她的臉‘色’變得鐵青,怒喝一聲:“你放肆!”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如果不是真的,你又何必如此生氣?”飛飛挑起眉‘毛’,皮笑‘肉’不笑。
“如果不是你惹你爸生氣在先,你爸也不會那樣待你,你現在不懂得反省,反而把一切責任都怪在別人身上,這就是你老師教你的強詞奪理嗎?”任雪嫺冷笑。
“我老師教我不要屈服在傳統禮教之下,要思想開放,大膽革新,要扭轉‘女’子的地位,‘女’人並不比男人差,我們不是男人的附屬品。”
“你老師沒教你到舞廳去做下賤的小姐吧?我們沈家的臉都給你丟光了,‘女’‘性’的尊嚴都給你丟盡了。”任雪嫺揚聲說。
飛飛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窗邊,指着那一排排的新建樓房,還有車水馬龍的大街說:“媽,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再是帝國主義了,現在世界已經變了,死守着你那種‘女’人只能依靠男人的古老思想,只有死路一條。”
“世界再怎麼變,也不會變得人人皆娼吧,你這是爲你自己的墮落找藉口。”任雪嫺狠狠地掙開飛飛的手,一雙眼睛怒得彷彿要冒出煙來。
飛飛無奈地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沉沉地倒在沙發上,大喊:“朽木不可雕也,我跟你說話真累,你要我怎麼跟你解釋呢?”
“那就別解釋,別編那麼多謊言來掩飾,你會輕鬆一點。”
飛飛反駁說:“愚蠢!我問你,在舞廳裡唱歌跳舞就是不乾不淨了嗎?那些唱戲的,拍電影的都是不乾不淨的嗎?那你跟男人打麻將,是不是也是墮落?”
“你……”任雪嫺全身氣得發抖,奔過去拖着飛飛大聲說:“你馬上跟我回去!”
“我不走,死也不回去。”飛飛大喊着,抓住沙發的扶手。
“你今天一定要跟我回去,平時我就是太放縱你了,才讓你變得如此墮落,我實在不應該讓你讀書,把你都讀傻了。”
“我沒傻,傻的人是你,老是把自己關在家裡,固步自封,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你有空應該多讀點書,活到老,學到老。”
“你還有理了你?不跟我回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就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女’兒,省得給我丟臉。”
任雪嫺大吼一聲,從桌上抄起一根長長的‘洞’簫,狠狠地往飛飛身上‘抽’去。
那一棍打在飛飛的背上,令飛飛意想不到的是,母親真的捨得打她,而且是這麼狠,這麼用力,痛得她恐慌地尖叫一聲。
她心中的怒‘潮’再次涌起,她歇斯底里喊道:“這話三年前你就跟我說過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媽媽,你不能碰我,你也沒有資格碰我,三年前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了,你還有什麼權利來管我……”
任雪嫺打紅了眼,她手裡的棍子又狠又急,像雨點一樣落在飛飛的頭上和身上,她左右的閃避都抵不過她的迅速,有好幾棍子‘抽’在她的臉上,由於痛,更由於憤怒,眼淚涌出她的眼眶,她拚命的叫罵,自己都不知道在罵些什麼。
“我今天就把死你這個不孝的‘女’兒,打死你……”
她真的做得到,她真的好狠。
到最後,飛飛也不反抗了,只是在那裡流淚,任她打,任她罵,飛飛靜靜地說:“打吧,打吧,我現在就把一切還給你,這條命是你給我的,如果你想要,就拿去吧,要我跟你回去,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