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奔上前去,捉住莫離的雙肩大喊:“莫離,我看見御謙了,他回來了是不是?他還活着,是不是?”
莫離毫不猶豫,擡起手就給了飛飛一個耳光,冷冷地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飛飛仍然不死心,又說:“他還活着,我見到他了,我見到他了,莫離,我見到他了,是真的。”
“他已經被你害死了,就是在這個地方,那場大火,你我親眼看到的。我想他現在無論在哪裡,他一定後悔認識了你,是你害死了他,他恨你!”莫離擱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飛飛呆立在原地,淚如雨下。
爲什麼……爲什麼沒有人相信她?她明明就看到了御謙,明明就是他!
御謙躲在牆角處,飛飛的哭叫聲,還有莫離的說話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只能呆立在那裡,連氣都不敢喘,看着她傷心痛心,他的心再次被撕裂。
直到飛飛拖着沉重的腳步從人羣中離開,他才走出來,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一直以來,他以爲自己麻木了,可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卻喚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一切的往事又回到了他的腦中。
只要看到她過得不錯,就夠了,放下過去,大家都會好過些。
他懂,他什麼都懂,只是,他的心好痛,他抓着‘胸’口,卻怎麼也抓不到裡面的痛處。
“這裡變化很大,是嗎?”一個嬌柔的聲音從他耳邊緩緩響起。
御謙茫然地擡起頭,便看到一抹笑容彷彿絢目的曇‘花’,他呆了呆,說:“都變了,變得我都不認得了。”
“是啊,但水東樓還是沒變,你應該不會認錯路吧?”莫離說。
“當然記得,我以前常去的。好久沒走到這邊來了,所以突然想來看一下,看了之後,才發現沒有什麼好看的。人就是這樣,要看過,發現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才死心。”御謙苦笑着。
聞言,莫離呆了呆,擡起頭望着他久久,不知怎麼就問了一句:“你看到她了?”
御謙沒有聽清楚,望着她問:“呀?你說什麼?”
莫離淡淡一笑說:“沒什麼,我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今天莫離幫御謙約了美萊歌劇院的程老闆,程老闆說要親自己看看御謙的才藝,如果通過,御謙就可以在美萊登臺表演了。
到了水東樓,莫離突然肚子疼得厲害,便叫御謙先上去,在樓上天字一號房等,御謙不放心她,扶着她說:“我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去看醫生?”
莫離強忍着痛說:“我沒事,上個廁所就沒事了,你先上去吧,程老闆不喜歡別人遲到的。”
“真的沒事?”
“沒事……我要上廁所了,你快上去。”莫離抱着肚子,直往廁所跑。
御謙在原地呆站了一下,然後上樓去,他走到天字一號房,正要推‘門’進去,卻聽到裡面傳出響亮的聲音:
“沈先生,紅玫瑰唱得還不錯,觀衆都喜歡她,只要能把她留住,一定能賺大錢。”
“做娛樂這個行業都一樣,姑娘們只要肯脫,就能賺大錢。”
聽到那個洪亮的聲音,御謙渾身一震,他像是着了魔一般,透着‘門’縫往裡看。
沈震東一身筆‘挺’的黑‘色’老西裝,手裡夾着支碩大的雪茄,坐在對着‘門’口的位置上,他旁邊是另一個穿着西服的瘦小男人,那男人雖然氣派不及沈震東,但一雙細小的黑眼睛卻很狡黠。
御謙猜想,這個瘦小男人,應該就是莫離所說的程老闆了。
“是是是,沈先生說得是。”程老闆在沈震東面前,點頭哈腰,卑微得像條哈巴狗似的。
沈震東的聲音是不怒而威:“紅玫瑰介紹來的人呢,收是一定要收的,長得好一點,聲音甜一點,就捧他唱主角,把原來那個換下來,原來的那個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動作,觀衆不煩我看了都煩。”
“是是是,沈先生說得極是。”
“若長得不好,就安排跑龍套。另外再找幾個長得俊長得美的男‘女’來,我們得隨時滿足觀衆的要求嘛。”
“是是是……”
御謙心都涼了,毫不猶豫地扭頭離開了那個地方。
……
影棚的旁邊,有幾塊木板,沒事的時候,御謙就把木板拼起來當‘牀’,就地解決休息的問題。
像他這種當替身的,沒有‘露’臉的機會,想紅是不可能的,能有一日三餐飽飯吃就算不錯的了。
但做替身的,就是危險的動作都由替身上,有時候捱打受傷是難免的,運氣好的被打一頓沒事,運氣不好的,摔斷手腳的也有,唯有自己自求多福了。
下午御謙拍完戲,便到一旁角落處躲着睡覺,才睡下,卻又被人搖醒了。
他以爲是叫他開工的人,卻沒想到是莫離,只見她滿面怒氣地說:“昨天你爲什麼不等我就自己跑掉了?”
御謙坐了起來,淡淡地回答說:“上海變了,人也變了,歌劇也變了,所以我不想唱了。”
“我已經幫你說好了,你爲什麼突然不唱?你不唱歌劇你能做什麼,難道你想永遠做別人的替身嗎?”
御謙冷聲指出:“你沒有告訴我,那是爲沈震東做事。”
“那又怎麼了?人家是幕後大老闆,纔不會跟你計較……”
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不用再說了,我是不會去的。”
她瞪着他,不解地問:“爲什麼?難道是因爲沈飛飛嗎?你還忘不了過去嗎?”
他衝着她吼:“我只是不想躲在一個‘女’人後面生活,你懂嗎?”
“我不懂,男人大丈夫,就應該能屈能伸,等賺了錢,我們可以建一個最大的劇院。爲了這個目標,我們有什麼不能做的?我可以,爲什麼你不可以?”
“我絕不會爲了錢而出賣自己的人格,我寧願餓死。”御謙生氣地別過頭去不看她。
“你是在說我嗎?你覺得我很下賤是不是?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不像你念過書,也沒有背景,我根本就沒有選擇,全家的人等着我拿錢回去吃飯,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只會唱歌劇……”
說到傷心處,她眼裡有晶瑩在淚水滾下,在暗處發亮,御謙感覺到自己說話太過重了,雖然是無意的,卻傷了莫離的心。
他摟着莫離的肩,輕輕安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倒在他的懷裡,就像回到了以前的歲月,她以爲,這一刻,便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