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女死了,她沒有死在自己的房間裡,白雪是在船尾的海面上找到她的。
白雪飛身掠下,一把抓起她的身子,溫柔的放到大船甲板上,海上烈日曝曬着美人有些浮腫的臉上,可她已永遠不用害怕陽光的毒辣了,她已經死了。
一刀穿心,面上也帶着那種驚訝、死也不信的詭異表情,這幅表情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越發的噁心恐怖,她不相信什麼,她不相信自己也會死嗎?她正值壯年,有大好的年華,大筆的財富,一流的伸手,這樣的人恐怕絕對想不到自己也會死,直到臨死的那一刻她依然無法相信嗎?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這船上的女人一共有五個,色鬼是死者,趙家姐妹和劍奴一直在一起,只有鳳女有機會也可以很合理的躺在色鬼的牀上,何況還有香味作證,鳳女的武功也不錯,突然對一個對她已經沒有防備且心神哀傷的女孩下手自然不算太難,她甚至還有一個很好很合理的幫手。
所有的一切證據和推斷都指向了鳳女,可鳳女已經死了。
殺死她的人自然是爲了殺人滅口,而這個人是誰無疑已經很明顯了。
鳳女的腰間捆着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不知何故斷了,那一端自然是綁着重物的,給屍體綁上重物往海里一丟,豈非是絕佳的毀屍滅跡之法。
可惜,天網恢恢……這根原本結實的繩子竟然斷了,是被魚兒咬斷的?還是蒼天要助白雪,若非這繩子無故斷了,再過一萬年也不可能找出鳳女的屍體,那麼這豈非成了無頭公案,即使白雪強殺了林執意,可人們的心中終有些困惑,終覺得不是那麼的完美。
“噗通”一聲,林執意跪倒在地,他發瘋的爬過去抱住了鳳女的身子,發出近乎非人般的咆哮。
貔貅夫妻雖然作惡江湖,臭名遠揚,可這最後一點夫妻天性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於是趙夢兒的眼圈兒又開始紅通通的了。
白雪搖搖頭,忍不住咳嗽起來,他轉頭去看許歡,可發現許歡的臉色難看的嚇人,雪白的如塗了一百層厚厚的粉霜一般。
他的眉頭緊緊的鎖上不住的咳嗽,目光不住在這三人之間轉來轉去,似乎在想些什麼?
夜色又拉了下來,又是一天過去了。
簡單的船艙裡擠着四個人。
趙夢兒已經渴的受不了了,她從未想過沒水喝是這麼難過的一件事情,她也越發的懷念家裡那張藤椅,只要她一躺下去右手一招,一杯已經冰好了又酸又甜的酸梅湯就會送到她的手上,在炎炎的夏日裡,喝上這麼一杯東西,然後懶懶的躺着,讓小丫頭再扇扇風,原來是多美好的事情。
於是趙二小姐想家了。
二小姐想家了就要回家,可她的江湖纔剛剛開始,她又覺得這麼回去太可惜了,這幾天她見到的人每一個都那麼的奇特,看過的事每一件都那麼的古怪,真是太刺激了。
二小姐只能託着腮幫子在苦苦的權衡着,同樣皺着眉頭的人還有白雪,白雪也託着腮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瑤兒忽然分別用左右手捏了捏兩人的鼻子笑道:“一切都結束了,你們兩個怎麼還一幅不高興的樣子?”
“哎……”
白雪反手抓住那隻柔荑小手,輕輕的啄了一下,道:“阿瑤,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趙瑤兒大羞,她雖然心中歡喜,可終歸是姑娘,面皮薄,受不住這般孟Lang舉動,她小聲道:“你說,我聽。“白雪依然緊緊抓着她的手,慢慢道:“林執意殺人的動機是什麼?或者說開始他們夫妻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動機。
沒有動機,想不到任何的動機。
趙瑤兒搖搖頭道:“國色天香樓與貔貅夫妻從前沒有關係,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關係就表示沒有動機。
一場沒有任何動機的精密殺局,這似乎無法解釋的通。
白雪在矮几宣紙上畫了一橫,又道:“蓉蓉、氣使還有鳳女臨死前臉上都有那種驚愕的表情,如果說鳳女是絕沒料到林執意會殺她,那麼其他人呢?這又怎麼解釋?”
趙瑤兒道:“不能解釋,這也是一個疑點。”她也提筆在紙上那橫下畫了一豎。
白雪又道:“林執意爲何要學那秦雙刀的手法殺人?難道只是爲了故作一種神秘之感嗎?”
“要說神秘恐怖,他完全可以尋找一些奇怪的祭祀典禮,我甚至聽說過一些故事中兇手將貓縫進孕婦的肚子裡。”
“所以這也算是個疑點。”
他又畫了一橫。
趙瑤兒也皺眉道:“我雖然武功不行,可眼光總還是有些的,這林執意的武功雖然不錯,可蓉蓉,氣使都幾乎在毫無還手之下的情況下被殺,他出手絕不可能如此之快,更何況那日我們看見鳳女的輕功似乎還在他之上。”
這又是一豎。
趙夢兒忽然道:“我也有個疑點。”
“哦?”
“那根繩子綁住鳳女屍體難道爲何無故斷了?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還是有人故意安排?”
“好!我們的小丫頭也終於愛動腦袋瓜子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於是小丫頭補上了最後一筆——一橫。
一個完整的“正”字,正,會意,字從一,從止。“一”意爲“一天下”、“天下定於一”、“天下一統”。“止”意爲“止步”。“一”與“止”聯合起來表示“征戰止步於天下一統之時”。
所以這個“正”化而爲一,一個結論,林執意不是兇手,至少他不是全部的兇手。
“不好。林執意只怕有危險。”
既然鳳女可以被殺人滅口,那麼林執意也同樣可能落得如此下場。
夜色撩人。
深夜中一間普通的房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一道黑影閃過,一切又重歸於寧靜。
風一直吹。
甲板上船桅巨帆鼓脹,吃足了勁的張揚着。
撐帆大桅杆下坐着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耷拉着腦袋,雙手被緊緊的捆縛着繞在桅杆上,黑影已走到了他的身前,可他毫無反應,仿若這世上任何事情都和他沒有關係。
“你殺了她?”黑影默默開口道,聲音中明顯帶着強烈的壓抑感情。
“是你??”
被捆着的男人正是林執意,白雪還沒有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