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當然是求之不得,在那裡的是她的丈夫她的兒子,他們就是她的天,只要想着他們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吃盡苦頭她心裡就揪起來疼。
她原本是打算收拾一些厚衣裳出來讓忠心的下人送去,她手裡沒多少銀子,但擠一擠還是能挖出幾百兩來,送去也好先應應急,不管怎麼樣都要先熬過這一個冬天。
芷兒的提議正中下懷,但她從沒想過要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跑這一趟。
“芷兒,你的孝心祖母知道,可你長到這麼大連京中都沒出過,北地距京城有兩千餘里,快馬也得跑上十天八天,這又豈是你一個姑娘家承受得住的,你若有心,多給你祖父你爹他們多準備一點東西就是。”
花芷搖搖頭,“我得去,祖父見着我纔會真正對家裡放心,心安了病痛都少,別人我都不擔心,年輕身體上總要佔幾分便宜,可祖父已過天命之年,平日裡又養得精細,我也需要親眼見着他好心裡才能安穩。”
“可是……”
“您的擔心我知道,我騎術其實還不錯,只是平時騎得少,找機會多練練就是了,其他的我心裡有數。”
老夫人還是不贊成,只是忍了好一會的咳嗽實在忍不住了,只得先歇了話頭用帕子捂着嘴低低的咳,花芷看得出來祖母在忍着,想要上前給祖母順順背,被蘇嬤嬤搶先一步佔了地方,像是沒發現她想上前一般彎下腰去給老夫人順背。
花芷若有所思的在兩人之間掃了一眼,並不多言。
等咳嗽聲停了,看祖母精神萎靡了許多,花芷起身告辭,“祖母您先好好歇着,這事不着急,以後再說。”
“也好,你要注意點身體,別累壞了。”
“是。”
出了院子,花芷側耳和迎春交待了兩句,迎春會意,轉身離開。
回頭看向大樟樹籠罩下的院子,就像它的主人,院子竟透出幾分頹敗來,花芷心想,她可以賺到銀子,也可以恩威並施讓家裡人擰成一股繩,可她要如何留住一個人的性命?
她是要不那麼能幹,讓祖母捨不得放不下,還是再能幹一點,讓她能放心的去見列祖列宗?
“芷兒。”
花芷回頭,看到四嬸由丫鬟扶着慢慢踱着步子過來。
“四嬸這是來給祖母請安?祖母有些不舒坦,歇着了。”
“這個點請的哪門子安,就是散散步,攢點力氣好生孩子。”摒退丫鬟,吳氏擔心的看着她,“發生什麼事了嗎?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花芷上前扶着四嬸繼續往前走,丫鬟遠遠綴在後面。
“一些瑣碎小事,怎麼覺着肚子又大了許多?”
“再有一個月都要生了,不大我纔要擔心。”吳氏指着不遠處遊廊上的長椅,示意花芷過去,“別轉移話題,這段時間看你處理什麼事情都遊刃有餘,能讓你變臉的不會是小事,別的忙我幫不上,給你出出主意總是能做到。”
花芷讓自己的丫鬟也都退遠些,坐到四嬸身邊摸着她的肚子低聲道:“祖母的身體情況不太好。”
吳氏臉色一變,往周圍掃了一眼,同樣低聲問,“楚大夫說的?到底什麼個情況?”
“在我去莊子上之前楚大夫就給過我準話,心結加上年紀大了,總歸是不大好,不然我爲什麼要把所有事都接過來,做個幫手不也好。”
“你可真是,怎麼能把這事瞞得這麼緊,要些什麼藥材你說,昨天我娘派人過來了,給我送了些銀子和藥材,先緊着婆婆這裡用。”
吳家來人花芷是知道的,姻親裡目前爲止也就朱家和吳家的人登了門,“那都是給你生產的時候備着的,不能動,我外祖母那邊早就給了話,需要什麼只要遞句話去就會送過來,今兒我去見了楚大夫,楚大夫重新給開了張方子,上面有些藥材雖然珍貴以前花家卻也是不缺的,朱家自然也都有,我已經讓林嬤嬤去找我外祖母了。”
吳氏抓着她的手拍了拍,“還是你穩得住,我這心裡慌得不行。”
都死過一遭的人了,哪還那麼容易慌,花芷苦笑,“這事出我口入你耳,不要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了,家裡會出亂子。”
“我懂,放心。”吳氏嘆氣,“你還是趕緊把花家抓在手裡吧,要真有個萬一也不至於……嗨,看我說的這都什麼話。”
“我知道,你就別操心這些心了,還有一個月生?”
“算着差不多這個時間,怎麼?”
花芷又摸了摸她肚子,“我打算去一趟北地,本來時間還沒定,現在倒是可以定下來了,四叔要是知道你安安全全的生了孩子肯定高興。”
吳氏也算了解這侄女是什麼性子,知道她這話說出口就真是做好打算了,誰勸也沒用,可一個姑娘家跑那麼遠……
“你真想好了?先不說離着這麼遠,一個月後天已經冷了,你從沒吃過這種苦頭,能受得住?”
“誰也不是生下來就能承受苦痛,沒得選擇的時候逼上一逼,只要沒死也就受住了。”
“可你並不是沒有選擇。”
花芷不多做解釋,只是道:“你把要帶給四叔的東西收拾收拾,別太多,我最多帶四個人同去。”
吳氏本想再說一說她,可一牽扯上自己的丈夫她心裡那點不落忍就顯得無關緊要了,沒有多做掙扎就由着對丈夫的牽掛佔了上風,她知道自己自私,可世人誰不自私?她也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罷了。
氣氛突然就有些不尷不尬起來,花芷不忍心讓一個大肚婆受心裡折磨,勾了抹笑意道:“祖父纔是真正一輩子沒吃過苦頭的人,我要不去看看日夜都要不安穩。”
看到迎春過來了,花芷趁勢起身,“我還有事要處理,先過去了。”
“趕緊去吧,我也馬上回了。”
花芷福了一福告退離開,吳氏看着她的背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到底是她自私了,希望以後別因着這事生了嫌隙纔好。
這麼一想吳氏又笑了,看她多貪心,既不把人當回事,還盼着別人把她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