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知道外祖母還是擔心的,便說了說如何處理的,又用了什麼藥,吃食上也有注意,表現得一如既往的乖巧,可老夫人掌家多年,別的不說,眼力勁卻是一等一的好,在花芷看不到的地方向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會意,出去打了個轉回來便道:“老夫人,外邊鋪子裡的管事有事稟報,您看……”
“讓他去花廳候着,我這就過去。”
“是。”
老夫人起身,“你們祖孫先聊着,芷兒,晚上可有閒在這裡用飯?”
花芷跟着起身,“今兒怕是不行,外祖母見諒,改天再來陪您。”
“說這些有的沒的做甚,你本就忙,還要怪你不成。”給她整了整衣裳,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行了,陪你外祖說說話。”
目送祖母離開,花芷朝着外祖輕輕襝身,“事關重大,請您尋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
朱博文心一沉,帶着她往書房行去。
拐角處,本應該離開的老夫人看着祖孫倆走出視線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邊低聲吩咐道,“枝娘,你讓人去查查京中最近可有發生什麼事,去一趟花家往姑奶奶那套一套話,再問問林雙。”
名喚枝孃的嬤嬤應了,扶着人往前走去,邊輕聲安慰道:“應是沒什麼大事纔對,要不然早就傳得滿城皆知了,您別多想,便是大姑娘的買賣出了什麼差池,有您在還能讓大姑娘吃了虧去不成。”
老夫人搖搖頭沒再多說,芷兒的性子穩重冷靜都不足以形容她,今兒卻明顯帶着火氣,且她身邊個個都是能幹的,無故豈會摔那麼一下,她甚至都懷疑不是摔的,只是這到底是花家事,芷兒那樣兒又明顯不想讓她知曉,她只能避開了去,回頭去問老爺,老爺總不會瞞着她。
書房內,花芷毫無隱瞞的把事情說了。
饒是自認經歷過不知多少官場沉浮的朱博文也驚得坐不住了,來回踱着圈來緩解心中的驚意,“此事可還有他人知曉?”
“七宿司首領,芍藥,您和我。”
芍藥朱博文知道,那個女大夫,可七宿司首領……
朱博文看向外孫女,“臉上有疤那人?”
“是。”
此時朱博文既爲外孫女對他不隱瞞而高興,卻也頭疼,事情太大了,芷兒和七宿司首領私定終身是大事,將這麼大的事壓在芷兒身上更是大而又大的事。
“他是何態度?”
“他站在我這邊。”
“有把握?”
花芷沒有急着回答,在腦子裡轉了幾圈後點頭,“是,我信他。”
“那好,我也應承你,如果皇上發了話,我必領戶部盡全力配合你,便是皇上沒能說話算話,外祖也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助你。”
花芷眼眶有些發紅,誠心誠意的叩拜。
朱博文把人攙起來,問她,“可後悔這一年來所爲?”
“不後悔。”花芷根本不需要多想,便是因此引來了皇上的算計她也不後悔,“如果時光重來,我依舊會出面撐起花家,但是會更謹慎。”
朱博文老懷大慰,是他瞎操心,若是這麼容易被擊垮也不是花家大姑娘了,只是啊……
暗暗嘆了口氣,臣不言君過,便是君王真有錯臣子也只能咬牙認下,還是解決問題吧。
“你可有想好要從哪裡入手?”
“有了大致的想法且稟明瞭皇上,只是既然要我當錢摟子也得先給我本錢,就我手裡這點資產夠幹什麼。”花芷看向外祖父,“等錢到手了會幾件事同時動,到時麻煩戶部的時候不會少,您要有個準備。”
“你說說,讓我心裡先有個底。”
花芷組織了一下語言,先說了茶,“首先要收購茶園,如今已是九月,速度快的話還能在十月收一輪冬茶,冬茶雖比不得秋茶春茶,炒製得好卻也不愁賣。”
“用你那個法子做茶?”
“是。”
朱博文坐下,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你這個茶葉一旦出現在市面上必將受到追捧,你可有想過如何處理此事所觸及的各方利益?”
“無論什麼買賣都不能做成獨一份,若有人想做此事可談,分我紅利便是。”
朱博文點頭,這幾年外孫女一直有孝敬他茶葉,早在第一次收到的時候他就明裡暗裡提過這是一樁來錢的買賣,卻被花屹正那老兒嘲笑他鑽錢眼裡了,這一年看芷兒折騰吃食買賣他還當她是沒來得及做茶葉買賣,如今想來卻是這樁買賣觸及太多人的利益,以如今的花家沾不得。
可現下卻不一樣了,身後站着皇上什麼買賣做不得。
“若是能佔據這個市場,利潤巨大。”
“如今不是大買賣我不會做,此爲其一,然後是糧食,我想以個人名義在南邊承包幾處地方試種兩季稻,我知道先皇曾試種卻失敗了,您聽我說完,此事七宿司會想辦法從炎國弄些人過來,他們那邊三季都能種,對時間上的把握遠比大慶的農人有經驗,南邊的氣候也適合,未必不能成。”
朱博文還是不抱太大希望,炎國能種三季,他們怎能不眼紅,可試種就從不曾成功過,張口欲勸,只是看外孫女篤定的樣子他又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他實在不忍心打擊她,不要說大慶朝,打開史記往前翻,哪朝哪代有過女子來扛起如此重擔的,皇上真是……
把生出的不敬用力按下去,朱博文點點頭,“若此事能成史書上當有你的一筆。”
“那虛名於我何用,便是真成了那也是外祖父的功勞。”
朱博文大笑,“我還要貪你的功不成,花屹正要知道了回來不得撕了我這張老臉。”
“你不貪就要落到皇上頭上,我不樂意。”花芷語氣淡淡的,朱博文卻硬是從中聽出了火氣,說來也是,芷兒被皇上拿着軟肋不得不接下這差事,再讓她什麼好都往皇上那送怕是不可能。
只是,“情緒收一收,讓外人見着了就是大罪。”
花芷抿了抿脣,應了聲是,她知道祖父是爲她好,皇帝正是要用她的時候,知道了她不敬確實不能把她如何,可他肯定不介意向她身邊的人動刀,甚至可能還等着她犯錯得一個動手的理由。
兩天來一直沒能熄下去的火因着這個念頭像是被人兜頭一桶冰水淋下,花芷到此時才驚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若是沒有外祖提醒,若是她自恃皇上不會動她而行事不敬無所顧忌……只是想一想可能產生的後果就不寒而慄。
她怎能忘了,這是君王一句話就能血流成河的皇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