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窅得了李岑安的準話,耐不住心裡歡喜雀躍,纔出了東苑的門,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宜雨送信給胡瑤。
“還有出門的衣裳也要早早地收拾出來。”美目一揚,仿若歸山繽紛春景已然綻放在面前,還有阿琢說的鮮美的枇杷,金燦燦的掛滿了枝頭。她要親手摘一筐給明禮帶回來!
“側妃要出門,這事請示過王爺的意思嗎?”齊姜跟了這位孩子氣的主子,深覺自己難爲,總要在她開懷的時候,兜頭淋她一頭冷水。她這段日子也摸清了門路,知道孟窅本心不壞,只是年紀小,行事上有些拿不準分寸。她也把嗓子放柔了,倒像是哄孩子似的。
孟窅一想確實應該,懊惱地說:“姑姑早提一句,我剛纔就叫高斌帶話給王爺。如今,少不得等他回來,我當面和他說吧。”
只要她明白本末,齊姜就算盡了職責所在。卻是想起另一樁來,諄諄善誘。
“側妃看,王妃對高總管如何?”
孟窅偏頭想過一瞬。王妃姐姐聽說高斌來,立時就坐不住了,親自站起來迎他。
“十分禮遇?!”
“側妃以爲是什麼緣故?”
“王妃姐姐敬重他是王爺身邊的老人。”其實,高斌不過三十過半,只是他身材略富態,時常端着一副和樂富家翁的笑臉。孟窅慣常見他時,皆是在明禮身前身後,高斌自然是低眉順眼的奴才相,看來比實際年齡更老成。
理是不錯,卻不在點上。
“還因爲,高總管是最接近王爺的人。”齊姜從前就擔心她不經意間開罪高斌,藉着王妃的行爲給她提個醒,儘量往淺顯裡說:“側妃想,王爺身邊待的最久的人是誰?不說多年的情分,只說日常裡王爺進進出出都帶着誰。”
孟窅細細去回味她的話,若有所得地點頭。她想起老祖宗身邊的白嬤嬤,想起胡瑤屋裡的荼白。白嬤嬤是能代表老祖宗的人,大太太對她說話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而荼白也是阿琢的半身一樣的存在。
“我明白了。王爺信任高總管,王妃姐姐敬他,就是敬王爺。”她深深看了齊姜一眼,正經虛心道:“我閱歷淺,姑姑以後多提醒我。”
齊姜聽她改口喚高斌總管,也就放心了。
次日是十五,崇儀依着規矩在東苑留宿。李岑安閒話裡,就把孟窅受邀出門的事告訴了他。
“妹妹與胡側妃從前就相熟,如今又成了妯娌,這是她倆的緣分。”晚膳撤下去,夢溪領着兩個小丫頭,捧來茶碗和漱盂,她將疊好的素帕捧在手裡,等着地給他。
“王妃應允了?”
李岑安見他眉頭一挑,暗自揣量着是不是越俎代庖,叫他不歡喜了。於是擠出笑來,僵硬的圓場:“倒不曾說實了……爺若覺着不妥,我再同妹妹細細說。妹妹必會體諒的。”
“不必。”
李岑安試圖從他眉目間搜尋出蛛絲馬跡來,只看見一派淡漠冷清。她知道,李家的身份尚不夠格爲宗室命婦;她也知道,靖王不想娶她。嫁過來後的每一天,她都如履薄冰,在妯娌間更是謹小慎微。孟窅請示說要去溫成的莊子上,她念着大嫂的請託,自然不好拒絕。靖王哪裡知道她的苦楚……
夫婦二人一夜無話。大紅織金牀幔籠下來,李岑安在黑壓壓的逼仄空間裡掙着乾澀的眼睛,難以成眠。黑暗裡,身旁的崇儀翻身面朝外側,李岑安不敢動彈,豎起耳朵靜靜聽他的動靜。她聽着崇儀規律的呼吸,直聽到自己胸口一片熱辣的痛,才意識到自己方纔下意識地屏住一口氣。分明春日時節,夜怎麼還這樣深長、這樣沁涼……
第二天,崇儀從宮裡點卯回來直接進了西苑。林嬤嬤從二門上聽了消息來告訴她,李岑安無奈地笑笑。“也好,省得我在中間難爲。”
這廂沃雪堂裡,孟窅兩個整日沒有見着人,一眼看見他進門,巴巴地跑上前挨着崇儀,一時站也站不直了,總往他身邊膩去。
齊姜難免覺得她這樣不莊重,不像名門貴婦端莊的做派,可架不住崇儀受用,還牽着她的手往裡走,她也不好置喙。
崇儀來的時候,心裡還有三分慍惱,被她一粘,當下卻發作不起來了。兩人親親熱熱地用過膳,一屋裡待着。怕積食傷胃,崇儀提議去次間練字,孟窅也要跟着。他寫字的時候,孟窅的繡籃就擱在他平頭案一角,時不時擡頭掠一眼。若恰好崇儀對眼看過來,她就心滿意足地對他笑。
崇儀的一顆心被她看得如羽毛般柔軟,索性擱下筆,把人抱去西窗的榻上。
“出門玩得開心?”
孟窅攀着他的肩頭,斜側着身子靠在他懷裡。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和阿琢聊得興起,樑王妃還留我用膳呢。”
“聊些什麼?”
“就是些姑娘家的私房話,她不開心嘛……我就想開解開解她,可見了面發現,她挺會過日子的,比我強多了!阿琢還送我一對羊脂玉的鐲子。”說着,孟窅驀地做起來,招呼宜雨把胡瑤給的那對玉鐲找出來,要給他過目。
崇儀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擺手把屋裡伺候的都趕出去,手上一使勁,又把人拉回懷裡圈住。“就這些?”
孟窅眼波一轉,確實想起一樁來。她先小心看過四下,發現齊姜不在,心裡就更癢了。從樑王府出來後,她心裡一直存着一個小疙瘩。
“有件事……可你得先答應,不許生氣。” 孟窅見過胡瑤後,心裡一直存着一個疙瘩。
崇儀哪裡見過她這樣耍賴的,好氣又好笑,捏着她的鼻尖,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你說,大王爲什麼把阿琢賜婚給樑王?樑王可是阿琢的舅舅呀,這是**常的!”許是知曉話裡說的是大忌諱,她還知曉壓低嗓音,湊着他耳邊悄悄說。
“大王的決議也是你能編排的?!”所幸他剛纔就把人撤下去,沒有人能聽去。可他到底擔心她年紀小,在外面嘴上沒個輕重,一旦惹下禍事,不免肅穆起來。
“我沒有,只和你說的。”孟窅一嚇,摟着他的脖頸,弱弱地討好,卻又不知死活地嘟噥起來。“樑王是阿琢的舅舅,我和阿琢最要好了,那我……我們……”說着,小臉彆扭地擰起來。
崇儀冷哼一聲自榻上躍身而起,把人放倒在自己懷裡壓制住她。他騰出一隻手來捏着她粉嫩的麪皮,咬牙切齒地問:“我們是什麼?嗯?”
孟窅哪裡還敢說,把嘴抿得嚴嚴實實地,一個勁兒的搖頭。
崇儀一巴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恨恨地罵:“你傻也不是?胡瑤是你什麼人,是結過親,還是結過義,你就巴巴地從外人家的輩分算。你再想想,你大伯公是父王的恩師,你與我是什麼輩分?”
說到底,孟窅與胡瑤走得近,比家裡堂姐妹間還親香,今天和胡瑤說了好些話,不知怎麼繞出這一茬,才一時鑽了牛角尖。這會兒,聽崇儀教訓,也知道自己錯了,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我一時忘了……”她期期艾艾地,仰着脖子狡辯:“你答應不生氣的!”
這藉口實在拙劣,更把崇儀先前忘卻的怒意挑起來。“才放你出門一天,就把家裡人忘個乾淨。是不是我不來,你就準備一聲不響跟她跑了?”崇儀是恨的,那種將人珍而重之,卻被人輕易忽視的感覺叫他慍惱。他有多重視玉雪,自然希望她對等相報,不,他還想索要更多,想完完全全地佔滿孟窅的人生、孟窅的心。
可現實總是叫人難堪……至少眼下,自己還不如那位胡側妃在玉雪心目中的地位。
這話問得難聽了,若是李岑安聽去,大抵能嚇去半條性命。可孟窅就有迷糊的本事,單純地聯想起歸山出遊的事,一時氣短。
“你知道啦?我正等着你回來,當面和你說呢……”孟窅纔不承認是自己貪玩,“你知道,樑王和那個伶人的事讓阿琢好沒臉面,她都不怎麼笑了。我就想陪她出門散散心。就去一兩天,我給你帶歸山的枇杷回來,好不好?”她心底還是埋怨樑王薄情,更看不上他的心上人。
崇儀怒極反笑。她以爲哄小孩子呢?!給兩個甜枇杷就能消氣……
夜裡,他把人壓在錦褥裡,發了狠地糾纏孟窅。
孟窅歡歡喜喜地把人迎進來,攢着滿腔柔情待與人說,卻被他兇悍的鎮壓磨得潰不成軍。
她才曉得崇儀心眼如針尖,欺負人的手段也陰壞,叫她又恨又愛難爲情。她把臉埋在軟枕裡嚶嚶抽泣,可崇儀一動,她連哭都哭不完整。
崇儀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用力地往灼熱之處送,用無盡的廝磨把心頭的邪火發散出來。這一夜折騰得狠了,直叫孟窅吃不消,隔天竟然起不來身,連午膳也是在牀上用的。
近晚,崇儀從外頭匆匆回來。孟窅靠在牀頭,哭喪着小臉用眼神控訴他的貪婪霸道。
“好些了嗎?”他探手試一試她額頭的溫度。女兒家體弱,他回過神來,也擔心情濃時不小心傷了她。
孟窅嬌聲輕哼,到底捨不得和他慪氣,面上只有可憐兮兮的委屈。
“怨我?”氣發了,火也散了,崇儀再一細想,也知道自己這惱怒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玉雪可不是個孩子般。孟家家風嚴謹,從前在家裡被人約束着,嫁過來王府,他一心慣着她,李氏更不拘着她,一時間便似離巢的雛鳥,歡脫得忘了形。
“罰也罰了……你讓我去嗎?”孟窅嘟着嘴,要他一句準話。
“那是罰嗎?”他將一雙小手攏在自己的掌心,低頭湊近她輕聲私語。
孟窅飛快地環視屋內,以高斌爲首,有資格踏進臥房的都是有眼力的,彷彿地上有金子似的,一個個只露出烏溜溜的後腦勺。她既羞又惱,憤憤地去掐他手背一層皮,小小的指甲印彎月似的嵌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她又心疼地輕輕揉開。
“還是王爺呢!說話沒羞沒臊的……”瑩粉菱脣又嘟起來,嬌嗔:“就會欺負我!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