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 周桐再次聯繫上關奕鴻,她把陳冰雲送去他們醫院檢查,但是很遺憾, 結果沒有出現奇蹟。
其實冰雲的身體半年前就出了狀況, 只是當時正和溫明鬧離婚, 加上一直胃病纏身就沒怎麼重視, 最近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是胃癌晚期, 雲婆已經先一步離去,她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其他牽掛,最捨不得的是周桐, 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聽說溫明再婚組成新的家庭,以他們家重男輕女的程度, 周桐很怕女兒受委屈, 所以不願把溫玲送過去, 她唯一可寄託的就只有周桐。
辦了入院手續,冰雲被安排在重症病房, 她怕溫玲受不了這醫院的氣氛,於是讓周桐領回去帶,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的牀上吊着點滴撐着。
周桐拗不過她,臨走前,抱着溫玲把關奕鴻叫到走廊一頭。
“奕鴻, 這次麻煩你了。”
“沒關係,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幫助你們的。”
“謝謝, 謝謝……”她哄着溫玲, 猶豫了一會兒道:“想問你件事。”
“你說。”
“就是,就是……這個孩子有什麼辦法能登記到我家戶口上?”
“啊?”關奕鴻十分詫異, “你想領養她?”
“可以這麼說。”
“她父親還在嗎?”
“在,不過她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並不會來討她。”
“這不是討不討的問題,以我微薄的法律知識,只要孩子的父親健在,孩子基本上就不可能跟你生活,你沒有監護權。”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關奕鴻搖了搖頭,“我再幫你瞭解瞭解,但你要做好心裡準備,結果可能不會如你的意。”
“好,真的太麻煩你了。”周桐不好意思地道:“兩年不見,一見面就這麼麻煩你。”
關奕鴻嘆了口氣,笑了笑道:“兩年不見,你還是一樣客氣。”他逗了一下溫玲,隨即問她,“林樾一直在找你,你有見到他嗎?”
“哦,有……”周桐岔開這個話題,“孩子待不住了,我先帶她回去吃點東西。”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麼問題馬上聯繫我。”
“我知道,我走了,再見。”周桐抓起溫玲的小胖手,“跟叔叔說再見。”
“叔叔……再見……”
“玲玲再見。”
回到冰雲的家,孩子不知怎麼地突然哭了起來,周桐趕緊準備口糧,一番折騰後,總算是給她喂上。
飯後,她一邊陪孩子在地上玩耍一邊看相親對象給她發的信息。
“在嗎?這兩天好像很忙的樣子?”
“對啊,現在不在富州。”
“哦,去哪裡了?”
“來蘆城有點事。”
那邊默了默,發過來一行字,“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嗎?”
周桐抿了抿嘴,敲出字:“來看看朋友。”她猶豫了一下,問了個問題,“你會介意領養孩子這種嗎?”
“會。”那邊斬釘截鐵發過來一個字。
正琢磨着怎麼解釋整件事時,溫玲突然倒了過來,小胖手抓着周桐的手機,一通亂按。
“我去。”周桐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奪過來放到一邊,輕輕拍她的手,“不乖不乖哦。”
溫玲癟起嘴,委屈地哭了起來,周桐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阿姨不好,阿姨該死,阿姨給玲玲道歉,玲玲別哭哦。”
小姑娘鼻子抽了抽,歇了下來,“玲玲不哭。”
暖心的模樣一下就把周桐逗笑了,她抱着溫玲,狂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奶味,對着她的嬰兒臉啄來啄去。
“髒。”溫玲嘟着嘴,周桐破涕爲笑,心想,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有當父親的不肯要。
玩鬧了會兒,重新把手機拿起來,才發現溫玲按了一堆奇怪的符號過去。
她和人家解釋:“對不起,剛纔手機被我朋友家的小孩搶走了。”
對方沒有反應,她覺得奇怪,發了個問號過去。
“你是不是不想生小孩?說實話,你不想生的話我們也沒必要聊下去了,耽誤大家時間。”
他突然發這樣一段話過來,任誰看了心裡都會不舒服,周桐皺起眉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如果你覺得耽誤時間,那就這樣吧……”
等了許久,沒有等到迴應,看來是涼涼了,周桐嘆了嘆氣,人生,真的好難……
——
第二天收拾好後,周桐又帶着溫玲去了醫院。
不知爲何,關奕鴻給冰雲換到了vip病房,周桐差點沒找着人。
一進門,小姑娘就朝牀上的冰雲伸手,半個身子都要掉出去,周桐趕緊把她放到牀上,叮囑道:“不要碰媽媽的手哦,碰壞了媽媽會痛痛。”
“媽媽,呼……”溫玲爬到她身上,鼓着嘴吹,冰雲虛弱地笑了笑,在她額上吻了一口,問道:“玲玲乖嗎?”
“乖……”
周桐笑了笑,“你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痛得厲害嗎?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冰雲一隻手把她拉過來,感激地道:“謝謝你桐桐,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
“你不要這麼說,我除了照顧孩子也沒能幫上你什麼忙。”
“怎麼沒有,醫院誰安排的?病房誰安排的?還有那最好的醫生,馬上要安排的化療,這些不都是你幫我的嗎?”
“化療?”周桐覺得奇怪,她是找關奕鴻幫了不少忙,但這化療她根本就沒聽說過。
“你不知道?”冰雲張着嘴,“那專門來照顧我的護士你也不知道?”
“我待會問問奕鴻吧,興許是他安排的。”
冰雲搖了搖頭,“不是關奕鴻,是一個叫林樾的,我記得你從前跟我提到過他,最後沒有領成證,昨晚他來看我的時候,我還納悶你們這麼快就和好了。”
“林樾?你確定是他過來?”
“他自我介紹的時候是這個名字,還說是你朋友,你應該沒有第二個叫林樾的朋友吧?”
周桐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神情有些頹唐。
溫玲在身邊咿咿呀呀地摳腳,冰雲手扶着她,望了周桐一眼,“桐桐,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接受這些幫助?你們還沒和好,對嗎?”
“沒事。”周桐擺了擺手,“這些是他自己要幫的,你不要有什麼負擔。”
“桐桐,”冰雲盯着她的眼睛,“你還喜歡他嗎?”
周桐微微一笑,有些苦澀,“這個年紀了還談什麼喜不喜歡,要是被我媽聽到她一定會笑話我。”
“喜歡是不限年齡的,任何人都有喜歡的權利,爲什麼要笑話你?”冰雲伸出手,周桐見狀,站起來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放到她掌心,冰雲緊緊握住她,“桐桐,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生也是一樣,如果喜歡,就千萬別放棄,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不要像我這樣對生活妥協,要把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周桐與她相視了一會兒,用另一隻手抱着她,傷感地道,“冰雲,其實我很害怕,我對自己沒信心,我對另一半沒信心,我對婚姻沒信心,我對未來的人生沒信心。”
“我知道。”冰雲安慰她,“但是桐桐,打鐵還需自身硬,信心是自己給的,你如果一直畏畏縮縮就永遠是惡性循環,喜歡就去追求,不喜歡就放手,不要依賴到別人身上,也別過分束縛自己。”
“冰雲,你真好,總是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她垂眸扳着自己的手,“比我還能說服我自己。”周桐沉默了會兒,忍不住紅了眼眶,“我真的不能失去你這個朋友。”
陳冰雲點頭,閉着眼,眼淚一下就掉下來,哽咽着道:“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過了會兒,擡起頭,發現門口站着個人,冰雲拍了拍周桐的肩。
周桐順着她的視線向後看去。
關奕鴻敲了敲門,帶着幾個醫生進來,“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沒有。”周桐趕緊把孩子抱起來。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Doctor Li,另外幾個是他的助理。Doctor Li是國內外有名的腫瘤專科醫生,我們醫院花了很大價錢請的,在胃癌治療方面很有一套,現在由他負責對你朋友的治療,你放心,有他在,奇蹟還是可以期待的。”
“你好你好,李醫生,麻煩你了。”
爲首的Doctor Li,四五十歲的混血模樣,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個ok的手勢,話都沒多說一句。
周桐有點尷尬,只好朝關奕鴻道:“謝謝,謝謝你,奕鴻。”
“不要謝我,我沒這麼大能耐,要謝你就謝林樾,是他找上自己的老爸把這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關奕鴻開玩笑,“我連個朋友之間的表現機會都沒有,當然你不怪我擅作主張給他通風報信就好。”
“這樣子……那他現在在哪裡?”
“你沒瞧見?”關奕鴻奇怪地道,“我看他在門口站了半天,以爲你知道。”
周桐愣了愣,“我不知道。”
“哦,那現在應該是去樓下了。”關奕鴻拿筆指了指窗戶外的地方。
“桐桐,你先把孩子抱到樓下吧。”冰雲提醒她。
關奕鴻點頭附和,“孩子不適合在這種環境多待,況且會影響李醫生的治療,下面空氣新鮮,你帶她下去玩一會兒。”
“那冰雲……”
“有我在你怕什麼?有問題我會打電話讓你上來,你不是醫護人員,在這裡杵着也沒什麼用。”
既然這麼說了,周桐只好把孩子帶下去。
在醫院的花園走了一會兒,遠遠望見林樾坐在一個鞦韆上,於是抱着孩子走了過去。
“周桐。”林樾穿着灰色汗衫,見是周桐,立馬站了起來。
周桐把溫玲放在邊上的草坪裡玩,自己坐到另一邊鞦韆上,兩腳一前一後小幅度地晃着。
林樾便自覺地坐了回去。
“謝謝你。”
“什麼?”
“謝謝你幫我安排的一切,冰雲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幫了她就是幫了我。”
“只要能幫到你就好。”
兩個人都沉默着。
“林樾。”周桐盯着地上草叢裡的花,開口道:“那天我語氣太重了,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一秒都是恩賜,況且我自願如此,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周桐擡頭盯着他,“其實我不值得你這麼做,我脾氣不好,有時候很任性,又對自己的人生充滿憂慮,在一起久了你就會厭倦,就會嚮往年輕血液,就會後悔對我的這些付出。”
“周桐,”林樾起身,站到她面前,“你覺得你和誰在一起能長久?”
周桐啞然,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和我試試?”林樾蹲下身,微微仰着下巴望她,“我們去領證吧。”
“哈?”
“你一直說過,人要往前看,所以從前的事我們不去計較,從這一秒這一刻開始,你如果還喜歡我,我們就去領證。”
“領證……”周桐擡眼見溫玲在草坪裡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由問林樾,“帶着個別人家的小孩一起生活,你會介意嗎?”
林樾抓着她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多的小孩我都不介意。”
“戴綠帽你也願意?”
“那我給你戴綠帽你願意?”
周桐噗嗤一笑,鼓氣道:“你敢?”
林樾接着她的話,“我猜你也不敢。”
兩人解開心結,彼此對望着,喜歡,真是一種美妙又無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