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色便暗了下來,施於樂已經準備好了板車,見天色已暗,便將玉孃的屍首放於板車上,和凡花一起從後門出了府。施於樂在玉孃的屍身上蓋了層厚布,如若有人問起,也可以說是去丟廢棄物品。不過或許是天色已晚的緣故罷,路上倒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很順利的就來到了江邊。江邊的一些住戶也早就已經熄燈休息了,但爲了保險起見,施於樂還是將玉娘拉到了遠離那些人家的地方,江邊還是江邊,只是那個地方沒有人居住,而且就算是白天也甚少有人過去,因爲那個地方的地勢並不是很好,人走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摔倒,這裡對於施於樂他們來說便是個很好的地方了。凡花看了看天色,時間就快接近寅時了,可是爲什麼那噬魘還沒有來?施於樂只是手負在背後,眼睛一直看着被那厚布包裹着的玉娘,也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凡花看了看施於樂的臉色,可惜天太暗,什麼也看不出來。凡花心裡直想,萬一那噬魘不回來,那她該怎麼辦?凡花四周看了看,想逃的話要麼就是往那些有人家的地方跑,要麼就是往江裡跳,不過不知道能不能這麼容易得逃掉就是了。寅時到了,可是噬魘還沒有出現。施於樂擡眼看了看周圍,沒有噬魘的蹤影。凡花心裡那個急啊,難道噬魘說的都是騙人的?凡花就在着急的時候,聽到施於樂陰陰的聲音傳來:
“看樣子他是在騙我了。”
凡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到脖子被人一把掐住了。凡花藉着月光,看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正是施於樂。此時的施於樂雙眼泛紅,滿臉的煞氣。凡花覺得自己的脖子就快要斷了,突然施於樂的手一鬆,凡花就跌坐在了地上。凡花不停地大口喘氣,都快要窒息了。凡花在喘氣的時候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噬魘的聲音:
“哎呀呀,這麼多年都等下來了,就這麼一點兒的時間難道就等不了了麼?”
凡花漲紅着臉轉頭一看,只見噬魘的手上託着一個鳥巢,鳥巢裡還有兩顆鳥蛋。這是什麼意思?凡花從地上爬起來,對着噬魘就是一陣亂吼:
“你你你!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噬魘走到凡花面前,伸手就摸了摸凡花的腦袋笑道:
“好了好了,安靜安靜,我這不是來了麼?”
凡花扭頭跑到一邊,不理他。施於樂摸了摸被小石子敲到的手腕關節,剛纔他只差一點兒就可以將凡花的脖子給擰斷了,誰知道就這麼粒小石子讓他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力氣。不過如果噬魘不能讓他再一次見到玉娘,他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他們兩個!噬魘看了看天色,然後示意讓施於樂將玉娘拉到江邊,然後在玉孃的身上綁上了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綁在了他的手上,然後將玉孃的屍身拋進了江裡。施於樂根本就沒有想到噬魘會這麼做,衝上來就想殺了噬魘,噬魘回眼一瞪說道:
“你想不想再見玉娘?想見她的話就給我乖乖坐在一邊!”
施於樂只能收起拳頭,暗自發誓,如果他見不到玉娘,他就要他們兩個人陪葬!凡花看到噬魘將玉娘拋進了江中,也急了,詢問噬魘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噬魘只回了凡花一個微笑,然後對凡花說道:
“釣魚的樂趣就是在於等待。”
之後無論凡花再問什麼,噬魘也不再回答了。只是盤腿而坐,靜靜地看着江面。而那隻鳥巢就讓凡花好好看管,不要摔碎了裡頭的鳥蛋。凡花只得小心翼翼地看守着那鳥巢和鳥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但是仍舊不見江面上有任何的動靜。施於樂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到底……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就在施於樂變得不耐煩的時候,突然聽到噬魘輕聲說道:
“來了。”
凡花和施於樂同時聽到從江面上飄飄悠悠地傳來了一陣琵琶的聲音,悠揚而綿長,如泣如訴,就像是在訴說着一個悲傷的故事。那琵琶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但那江上的霧氣也越來越濃,濃得讓人分不清那琵琶聲到底是從江的哪一面傳來的。只是施於樂看到了,看到了江中有一艘小船在悠悠盪盪地飄來,船頭有一個女人在彈着琵琶。那個女人的摸樣看得並不真切,但是卻越來越近,施於樂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就是玉娘,可是他沒辦法再等了,直接就衝到了江邊,對着那個疑似玉孃的女人就大喊起來:
“玉娘~玉娘~~~是我啊,你丈夫——施於樂~~~你還記得我嗎?玉娘~~~”
琵琶聲截然而止,船周圍的濃霧漸漸散去,那女人的樣子漸漸可以看清晰了,果然是玉娘!玉娘定定地看着施於樂,好像在回憶着什麼,又好像沒有見到施於樂一般。噬魘打斷了他們兩人的相逢,說道:
“沒用的,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現在只能聽到你的聲音,卻見不到你的人。”
施於樂急切地問道:
“那怎麼辦?”
噬魘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玉孃的屍身從江裡撈了起來,然後單手往玉孃的屍身上一指,原本已經被江水浸泡透了的玉娘屍身瞬間就變幹了,而那江水已經從玉孃的屍身中浮起,噬魘食指一指,那些從玉娘屍身中冒出的江水直直地就向那船上的玉娘灑去。只見那船上的玉娘被淋了個徹底,但卻絲毫沒有浸溼的樣子。只是那玉娘眨了眨眼睛,突然像看到了什麼似的,放下琵琶,就從船上跳了下來,那身子骨甚是輕盈,那江面就像是陸地一般,玉娘毫不費力地就跑到了施於樂的面前,伸手就拉住了施於樂,用顫抖地聲音說道:
“夫君,真的……真的是你嗎?妾身……妾身不是在做夢罷?”
施於樂一把抱住玉娘,眼淚就奪眶而出:
“沒有,你不是在做夢,玉娘,是我,我回來了,我發誓,這次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待在你的身邊,再也不出遠門了。”
玉娘此刻早已哭溼了衣襟,嘶啞了聲音: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妾身找尋夫君已經找了好久了,終於……終於讓妾身找到夫君了……妾身……真是太高興了……”
凡花正在爲他們重逢的這一刻高興時,突然看到玉孃的身影越來越淡了,連忙對噬魘說道:
“不好,你看,玉孃的身影越來越淡了,她會就此消失的。”
噬魘此時已經將繩子從玉孃的屍身上解下來了,見凡花如此大驚小怪,便笑道:
“你放心,要消失總歸也要兩人一同消失的嘛。”
“什麼?”
凡花不明白噬魘是什麼意思,只見噬魘從凡花的手中拿過那個鳥巢,走到施於樂和玉孃的面前說道:
“玉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患了離魂之症?”
玉娘茫然,施於樂和玉娘簡明扼要的說了一切,玉娘才恍然大悟,玉娘看了一眼施於樂,又看了一眼噬魘,輕聲說道:
“這麼說來,妾身是要消失了?”
施於樂大驚,忙說道:
“不,你不會消失的,我們好不容易見面了,我不會讓你消失的。”
噬魘笑道:
“在天願爲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我不能讓你們成爲連理枝,但我可以讓你們成爲比翼鳥。”
噬魘說完,就對施於樂和玉娘兩人唸唸有詞,只一霎那之間,凡花就看到施於樂和玉娘兩人化作了兩道白光,分別進了那兩顆鳥蛋之中。凡花很是驚奇,噬魘看到凡花瞪着滾圓的眼珠,笑道:
“我讓他們兩人的魂魄寄於這鳥蛋之中,一會兒那比翼鳥就會出殼了。”
噬魘的話剛一說完,那鳥蛋就碎了,出來的並不是雛鳥,而是兩隻已經成了年的比翼鳥,它們在噬魘和凡花的頭頂盤旋了一陣後,發出了明亮的叫聲,然後便雙雙飛走不再見蹤影了。而此時,江上的霧氣也漸漸散了,江上已然沒有了船的蹤跡,遠處的江面已經開始漸泛紅光,想是那日頭即將升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