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沒有!”聽到路銘這麼說,路言怒吼道。

路言喘着粗氣,冷聲道:“把葉登給我,我送他去輪迴。”

路銘的表情似乎有點動容,他反覆想着這兩個字,甚至重複了一遍,道:“輪迴?”

路言看了看尹源,尹源肯定道:“可以。”

“給我葉登殘魂,放我自由。”路言道。

路銘捏着白玉鍾在手中把玩,左肋的傷口緩慢地恢復着。

路銘身爲半世界的統領,當然有着御下的方法,他的白玉鍾是件先天神器,裡面有着一絲混沌之力。初到半世界,路銘發現這個世界的法則很奇怪,它排斥着一切魂體,魂體在這裡便會慢慢消亡,半世界的原住民靠着腦中的白色物質生存,這玩意有着復生功能,但如果一次性被掠奪完,那麼這個人就會死亡。

這也是唯一的死亡方法。

而半世界的原住民,是沒有魂魄的。

路銘很聰明,他將自己的大半魂魄掩藏在了白玉鍾裡,半世界果真如他所料般的給了他永生。

那一陣人間界天地秩序崩亂,戰亂雜生,大量妖魔鬼怪輩出,他們死後有些會產生異變,進入半世界,路銘就用這種方法救了他們的命,收他們一縷殘魂再造一具身體給他們,只需要一點點“腦”,他們便可以獲得永生。

當然,他們也就失去了自由。

而葉登……則是不同的。

路銘又想起了自己在半世界奄奄一息的時候,被葉登救起,悉心照顧的場面。

爲什麼偏要自己哀求着他,他才能把魂魄分出來給自己,放入白玉鍾內。

爲什麼,爲什麼要背叛自己?

尹源見路銘遲遲不語便隨意掐了個訣,路銘頓時面露痛苦之色,回過神來。

“我不會把葉登給你們的。”路銘道。

“那就死。”尹源橫眉冷目,飛快的將刻魂刀再次插入路銘的傷口。

路言忍不住驚呼:“別!”

尹源的手頓住,他看見路銘那略帶挑釁的目光,心裡突然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路言握住鐵索鞭,道:“沒有了白玉鍾,你也活不了吧。”

路銘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路言出手!鐵索鞭打在路銘手腕,路銘吃痛,忍不住就鬆開了手。白玉鍾跌落在地,路言鞭子一卷,白玉鍾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哈,就算你拿到了也沒有。”路銘有恃無恐道。

“帶攝魂鈴了嗎?”路言問尹源道。

尹源立刻明白了路言的意思,拿出攝魂鈴便擡手一搖,道:“葉登!”

路銘的表情第一次變得慌亂了起來。

“葉登!”尹源又叫了一聲。

白玉鍾發出點點白光,有什麼東西想要擺脫它的束縛。

“葉登!”尹源第三次喊道。

白玉鍾白光大作,一個光點從中躍出,繞着路言和路銘旋轉一圈,飛入攝魂鈴內。

“不!”路銘大叫道。

然而卻沒有人理會路銘,尹源又叫了三聲路言的名字,將路言的殘魂從白玉鍾裡奪回。路銘瘋了一般的想要掙脫束縛,然而傷了罩門的他沒有絲毫力量,只能呆呆地看着那白玉鍾。

路言將白玉鍾還給了路銘,道:“謝謝。”然後他轉身,拉着尹源,道:“我們走吧。”

尹源卻挑眉,道:“不殺了他麼?”

路言沉默,道:“不……殺了他,半世界會大亂的。”

兩人直視對方,最終路言稍稍移開了目光,尹源做了妥協,嘆了一口氣,道:“聽你的。”

找令牌對路言來說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尹源將路銘捆在了他的王座上,和路言離開了王城。

兩人再次回到出口時,心境都發生了變化。

路言拿着令牌打開了出口,一個黑色漩渦出現在了兩人面前,小喇叭一個激動,率先跳了進去。

尹源則牽好了路言的手,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半世界。

目之所及是濃稠的黑暗,兩個人的雙手緊握,路言道:“要一會才能出去。”

尹源點了點頭,隨即認識到路言看不見,於是出聲道:“好。”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還是沒有消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尹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恐慌,他握了握路言的手,道:“路言?”

“恩?”

路言的聲音傳來,尹源鬆了口氣。

但路言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他突然道:“對不起。”

尹源也愣住了:“什麼?”

“抱歉……我不想讓路銘死……”路言的聲音很低,似乎很失落。

尹源一開始確實抱着殺死路銘的心,然而他漸漸地就發現了路言似乎不想這麼做,不管路言是爲了什麼,尹源還是放下了刻魂刀。

“他……其實對我挺好的。”路言道:“他把我帶回半世界,教我武藝,給我找最珍貴的材料製成武器……他……”

路言說不下去了。

“沒事,”尹源感覺到了路言的驚慌,道:“沒關係,我懂。”

黑暗漸漸消失在了眼前,尹源發現兩人正位於鬼路旁,此路不通對的牌子正在他們面前。

尹源跨過牌子,邊走邊道:“我們先去趟地府,找崔判照顧一下葉登?”

路言眼裡冒光,道:“好。”

尹源於是擁着路言往前走,小喇叭在前面跑來跑去,尹源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住了腳步。

“等我一下。”他說。

路言點了點頭。

尹源跑回了那個攔路牌,將手掌放在上面,低聲道:“謝謝。”

出現在他體內的力量如同找到了歸宿一樣,流向了牌子上。

尹源收手,跑回了路言身邊。

那個攔路牌在黑暗中閃出一道紫光,然後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像千百年來它所做的一樣,靜靜等待着下一個開啓“門”的人到來。

去了一趟半世界之後,尹源便發現鬼路實在不算什麼,他和路言護着葉登的靈魂一路潛進冥府,崔判前不久欠下了人情,對尹源和葉登所託之事異常上心。

“放心,我把他放到養魂池裡面養一養,等魂魄完整後一定爲他尋個好人家。”

今日的崔判不是很忙碌,有空和尹源路言坐在一起說着事情。

尹源還對閻王的事情心有餘悸,道:“那就拜託了,不會不符規矩吧?”

崔判官揮了揮手,道:“沒事,他去天庭述職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尹源:“……”

就說崔判今日怎麼如此紅光滿面心情大好。

然而崔判沒高興太久,一個鬼差匆忙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大人!大人!閻王大人他掀了蟠桃宴的桌子回來了!”

崔判官當即變了臉色,站起身道:“怎麼回事!”

那鬼差都快哭了,道:“小的也不知道啊……”

崔判官對着尹源路言拱了拱手,匆匆道:“我先撤了,兩位隨意啊。”

說着,竟然就這麼走掉了。

尹源和路言兩人面面相覷,一致決定先走爲妙。

不說兩人一身疲憊,閻王都回來了,他們哪敢繼續在地府逗留。

兜兜轉轉,兩人終於回到了人間界,家裡的樣子和他們離開時相差無幾,只是空氣中多了一股灰塵的味道。

小喇叭哼哧哼哧吐着舌頭,路言拿着它的食盆給它接了點水,小喇叭便埋頭下去喝水。

尹源在樓下買了兩包泡麪一袋子雞蛋,燒了點水給兩人下了面,飢腸轆轆的路言這次也不挑剔了,和尹源端着碗坐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吃着。

吃了大半碗,路言就開始犯困。

說也奇怪,尹源是戰鬥的主力,但卻沒受什麼傷。反而是路言,渾身細小的傷口冒着血花,尹源看着心疼,讓路言先回牀上躺着,然後找來了酒精棉籤給路言處理着傷口。

許是很久沒睡過這麼柔軟的牀了,身邊又是放心的人,路言沒一會便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小呼嚕。

尹源也累,撐着給路言處理了傷口,去給小喇叭的食盆裡放滿了吃的,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臭汗味又去洗了個戰鬥澡,這才趟回了路言身邊。

這麼一折騰,尹源反而睡不着了。

他側過身去小心翼翼的將路言抱進懷中,生怕驚擾了在夢鄉中的人,然後又盯着路言略帶蒼白的臉看了很久,這才閉上了眼睛。

尹源想起他小時候,駱樊將他抱在懷中,在他耳邊低嚀,小源啊,你以後一定要找個愛的人在身邊哦,要對她好,疼她寵她陪她。

駱樊可能沒料到,自己最後找了個男人當媳婦兒,不過沒關係,她一定不會在意的。

尹源突然覺得人生真是奇妙,他那天只是接了一檔普通的任務,卻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

一個是命中本無姻緣,一個是已死之人,卻相遇、相知、相守。

一路上,甜蜜、辛酸、坎坷、別離,可是他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

尹源又不放心的睜開眼看了一眼路言,路言翻了個身,將頭埋在了尹源胸前,尹源稍稍側過身,讓路言睡得舒服些。

天地再大,風景再美,也不足你躺在我懷中,片刻安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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