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原野與星雲,返回到“斷橋舟”小集會時,發現所有已經入眠的人,都被之前的戰鬥驚醒,站立在門外,驚惶地望着他們倆飛過來,在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首發】
被驚醒的人中,也包括那個穿着魚鱗皮甲,身體佝僂的老船伕。
“前輩醒了。”原野走近之後,拱手笑道。
“你們差點把天都掀翻了,我還能不醒?”老船伕陰陽怪氣地說道。
“前輩可否現在,就送我們去幽冥鬼窟?”原野略帶歉意地說道。
老船伕上下打量星雲一眼,道:“他也去?”
原野轉臉看了看星雲。星雲點了點頭。
“再加一罈六品寒冰酒。”老船伕說道。
“好。”
見原野答應的如此爽快,老船伕什麼話也沒有說,轉過身走到自己的簡陋石棚前,將翻置在石棚上的、覆滿白雪的黑木舟,取了下來,然後扛着它走向北面的血湖。
黑色小木舟落到血湖上之後,印在舟底的奇異獸紋,旋即化爲一縷黑色魂煙,然後幻成一頭一丈長的黑色龍魚,拉着小舟極速,且悄無聲息地,飛馳在湖面上。原野與星雲,則同時躍起,落到小舟上。
夜色漸濃,寒風已息。一望無垠的血湖岸邊,落滿了白色寒雪。在極低的氣溫下,湖水卻沒有結冰,只是幽然地升騰着,淡淡的寒氣。
穿着魚鱗皮甲的老船伕,獨自坐在舟頭,低垂着腦袋,如一條老魚般,打起了瞌睡。
“在你那裡,可有收穫?”星雲依靠着船舷坐下,接過原野遞過來的酒罈。
“兩顆。”原野笑道:“已經交給聖女了。”
“可以嘛!”星雲喝了口酒,又將酒罈交給原野,笑道:“爲何來這裡?”
“這裡也有一顆。”原野也喝了口酒,放下酒罈,說道:“雖然幽冥鬼窟是大凶地,但是,可以用好酒,與鬼窟領主換取那顆……你呢,爲什麼來這裡?”
“一年前,咱們在妖火大草原西邊分別之後,我也找不到去處。”星雲輕嘆一聲,娓娓說道。
和原野在鬼風山谷分開後,他四處遊蕩在屍鬼荒野中。原本,他想隨便找一座地府之城,尋一處靜謐之地安身。可是,在臨近死亡城邊時,他遇見了一羣蜥角人,正與一羣惡魔族人廝殺。或許是因爲,他頭也只有兩隻短角,故而對蜥角人有特殊感情,便出手救了那羣蜥角人。孰料,那羣蜥角人中,竟然有一位容貌驚豔的“後蜥角國”流亡的公主。她攜帶着蜥角國的至尊王冠,在與他接觸一段時間後,毅然決定將王冠送給他。希望他成爲所有蜥角人的國王,統領殘存在北部屍鬼荒野的那些流亡族人,然後反撲惡魔帝國,奪回王國。在這他看來,簡直就是夢話。如今的惡魔帝國,不僅有強大的實力,和恐怖的後盾,甚至連周圍的幾大勢力,包括幽冥鬼窟,都被震懾住了。他一個二級鬼神,根本翻不起什麼浪花。況且,他已經厭煩了殺戮與爭鬥,只想閒雲野鶴,清淡一生。
可是,在與那位公主,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她。很難面對她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也無法斷然拒絕她的要求。無奈之下,他只好答應幫她打探一下情況,然後想辦法,幫她尋找到一位,強大的仁義的鬼神,當她們的國王。再後來,他就來到了惡魔帝國,巧合的是,見到了鬼梟和夜鸛,出於好奇,他隨手搜索了一下,那個絡腮鬍子的靈魂,意外地發現了原野也摻和進來了。
聽完之後,原野沉默一會。在人間,惡魔族也就是沙族人,他創建了四相國之後,沙族人雖然恢復了傲氣,卻對周邊國家的人,非常友善,他們受盡苦難,深諳壓迫和欺凌,會對他人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是,這裡的惡魔族人的態度截然相反,他們只以壓迫別的種族爲樂。
“獨角國屹立在這北部數千年,怎麼突然就被攻破、佔領了?”原野不解地問道。
“他們背後,有一位異常強大的人物。”星雲說道:“那個傢伙,把獨角國建立起來的,和強者之間的關係網,全部打破。令他們不敢出手援助,同時還斬殺了,所有獨角國的強大鬼神。”
“那傢伙是誰?”
這時,一直在打瞌睡的老船伕,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還用問?自然是你們惡魔族的那位老祖宗,如今被譽爲無忌城第一門客的小神王——冷陽,外號獠牙!”
原野神情一震。這就不奇怪了,以獠牙的實力,若想幫助惡魔族,佔領中等荒野國度——獨角國,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抗。再說,獠牙的身份是,如今統治無忌城的納蘭家的核心人物之一,就算有些強者看不過去,也不敢冒然與他們爲敵。
“前輩是什麼來歷?”原野猶豫一下,詢問道:“爲什麼可以行舟,在這兇險的血湖上?”
“我沒什麼來歷。”老船伕說道:“不過是鬼窟領主麾下,一名小小的酒窖守門人,因偷喝了領主大人的一罈好酒,被攆了出來。”
說着,他轉過臉,看着原野,捎帶請求地說道:“你既然帶着好酒前來,領主大人自然會禮待你,如果方便,見到領主大人之後,就告訴他,是我載你來的,可好?”
原野微微一笑,立刻明白老船伕的意思,他不過是想在鬼窟領主面前,能博取到一點好感,便點頭說道:“沒問題。”
話畢,老船伕罕見地向原野微微點頭,示以友善,然後又轉過頭,打起了盹。
“你怎麼與納蘭家的少主,糾纏到一起了?”星雲不解地問道:“那種恐怖的大人物,竟會自降身份,派妖神來殺你?”
“那個傢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想到納蘭景,原野渾身就不舒服,怒氣騰騰地說道:“他一直在追求肖家的肖九兒,只因肖九兒對我有好感,便一直將我當成非殺不可的情敵?”
“肖九兒?”星雲不由暗驚,道:“你與她還有過感情?”
“沒有。”原野搖了搖頭,道:“只不過與她偶遇幾次,有點小交情。我心中另有其人,對她沒有任何你說的那種感情。”
“呵呵。”星雲無奈一笑,道:“納蘭景與肖九兒之間的事,已經成爲所有鬼神們的談資了。據說,有不少來頭不小的俊才,只因對肖九兒表達愛慕之意,就被納蘭景暗殺了。甚至連墮落之城的北門護門總帥,都因說了一句非肖九兒不娶的話,而被納蘭景派人,斬殺于軍賬之中,險些引起兩城大戰……”
黑赤色的血湖,在凝重的夜色下,散發的幽幽血光,顯得異常陰森、恐怖。周圍一片黯淡,不時有碩大的魚獸,在遠處翻騰起一道水花。但是,因老船伕的特殊身份,和他這奇異的小舟,兩方皆相安無事。
原野雖然與星雲飲酒閒聊,兩人卻都在暗自擔心,納蘭景的手下會追殺過來。不過,隨着小舟被黑魂龍魚拉着,飛速向北滑行,他們也就逐漸安下心來。畢竟,一旦到了幽冥鬼窟,進入那位強大的鬼窟領主的地盤,那些妖神也不敢冒然闖進來。
幾個時辰之後,午夜時分。
猶如閃電般,飛馳在血湖上的小舟,已經行進到了血湖的中央。前方,逐漸出現一片白色霧靄,似乎有一座龐大的斷橋,依然屹立在湖水中。
這時,老船伕轉過臉,對原野說道:“舊天塹橋,雖然在之前的一場戰鬥中,被摧毀一半,但是還有一半立於這血湖上。等到了前面,你們就自己過去吧。”
“還殘存一半天塹橋?”原野說道。
“記住,只要行走在橋上,就不會有湖中巨獸攻擊你們,但絕不能駕靈飛行。”老船伕說道。
“嗯。”原野點頭應道。
突然,他們發現前方有異樣。
一道天真的女孩歡笑聲,倏地迴盪在那片迷濛的霧氣中。其聲音雖然純淨,但在這種陰森的地方,就顯得異常詭誕了。原野緊張地站立起來,雙眼變成龍目,遠處迷霧中的一切,皆被他洞悉。
前方迷霧內,巨大的斷橋的橋頭位置,有一片白色寒冰,覆蓋在湖面上。一個穿着綠色錦襖的、扎着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約莫六七歲的樣子,歡快地滑行在寒冰上,獨自玩耍。橋頭下方,一個帶着斗笠,穿着紅花披風的長髮男子,蹲坐在冰面上。他手持釣杆,在冰面上打出一個冰窟窿,正悠然地垂釣着。
少頃,黑魂龍魚拉着小舟,衝進迷霧之中,然後停留在,覆蓋在湖面上的寒冰前。
原野與星雲對視一眼,兩人一起飛躍,落前方的寒冰上。
“你們——”老船伕伸頭看着,斷橋下方的那兩奇怪的神秘人,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道:“保重吧。”
“多謝前輩。”原野拱手說道。
待目送老船伕,馭船離開之後,原野與星雲轉過身,發現那個扎着雙辮的小女孩,已經坐到那個帶着斗笠的男子身邊,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們。
星雲感應到那個小女孩的實力,是一名一級巔峰鬼神。但是,那個斗笠男子的修爲,卻如一口深潭般,探查不出來。他與原野謹慎地走過去,目光始終停留在他們身上。小女孩也一直盯着他們看,但斗笠男子,卻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冰窟窿中漂浮的魚漂。
直到他們兩人,從斗笠男子身邊走過,剛想躍到前方高大、古老的斷橋上,小女孩才脆生生地說道:“喂,黑木頭,你是來殺他們的,怎麼放他們過去了?”
聽到“黑木頭”三個字,原野心臟猛然收縮一下,以爲小女孩是在喊小仙給他起的綽號。
可是,他們身後,卻傳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那個斗笠男子,放下魚竿,站起,轉身。繼而,他伸出手,將壓低的斗笠向上抵了抵,露出一張消瘦的臉。他的皮膚與原野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惡魔族人。他下巴上長着一撮黑色鬍鬚,中年光景,右眼上有一道黑色“川”字傷疤。與惡魔族人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平靜,沒有任何狂傲、暴戾之氣,只有一種但願偏安一隅的悠然。
原野與星雲皆停下腳步,轉身,緊張地看着他。
“哎,選了一個,你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守着。”斗笠男子輕輕嘆息一聲,道:“可是,你偏偏就從這來了。”
“你是何人?”原野沉聲問道。
斗笠男子指着自己帶有“川”字傷疤的眼,微微歪着頭,說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他的眼上傷疤,橫着一看,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