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轉臉望去,只見,一名頭上長着幾根稀疏枯草的、乾瘦的老者,領着一個穿着黑色靈袍,長着赤色長髮的、瘦弱的十二三歲少女,緩步行走在天空中。
那頭頂長着幾根枯草的老者,穿的靈袍髒兮破爛,比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都不如。他佝僂着腰,拄着柺杖,從人羣中讓出的通道走來。那名少女面容清秀,皮膚白皙,就是有點瘦小,顯得弱不禁風。
“鷲老言過了。”雿師拱手大聲笑道:“您最近幾千年,過得可好?”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見!”鷲老鬼用古怪的眼神,瞥了瞥周圍一羣人,道:“怎麼纔來這幾個人?即將有酒皇落馬,這場面也太寒酸了。”
他的話剛落音,周圍便鬨然大笑。
“鷲老,您老糊塗啦?”落葉笑着說道:“你領來的這位小姑娘,不過是五品,龍巖可是八品,他動動手指頭,都可贏你們。”
“怎麼?就允許你不斷覓到天才,我就不行了?”鷲老鬼陰陽怪氣地說道。
“老鬼。”雿師身邊的一名品酒師,毫不客氣地說道:“落葉兄長的地位與目光,可不是你這個老眼昏花的傢伙,可以比擬的。”
那名被鷲老鬼領來的少女,自然就是龍巖的對手——霜月。她擡頭淡淡地看了龍巖一眼,便轉頭對雿師說道:“廢話少說,開始吧。”
“呵呵,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小。”雿師笑道:“把靈單交給他們吧。”
他身邊的兩名品酒師,旋即從衣袖中取出兩卷靈錦,分別交到龍巖和霜月手中。
龍巖粗略地看了一眼,靈錦上寫了一百種釀酒材料,可以釀製出十種酒:九品一種,八品一種,七品一種,六品三種,五品四種。除了那種九品酒,對他來說極具挑戰性,其它的酒,他都可以完美地釀製出來。但是,對付五品釀酒師,他也用不着釀太高端的酒,便開口對霜月說道:“你先選吧。”
“你先選。”霜月簡單地回道。
“嘿!”旁邊圍觀的一名低品階釀酒師,挖苦道:“龍酒皇讓你先選,是強者風範。你這麼說,就是不識好歹!”
“就是!”另一名圍觀的釀酒師,附和道:“這點酒禮都不懂,你還當什麼釀酒師?”
“正因爲她懂酒禮,才讓他先選。”鷲老鬼雙手拄着柺杖,用刺耳的聲音說道。
圍觀的人羣,先是一怔,又是一場鬨然大笑。
龍巖無奈一笑,也不想爭執,便開口說道:“那我就選七品的吧,黃金浩月酒。”
說着,他便將靈錦捲起來,交到身邊的品酒師手中。
“我也選黃金浩月酒。”霜月也將靈錦,交還給身邊的品酒師。
“好。”雿師點了點頭,對鷲老鬼說道:“鷲老,但願您領來的這個小姑娘,能給我們帶來驚喜。若是她胡鬧,浪費了我神殿的一副七品材料,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得靈草之軀了。”
話畢,他起神火燃燒的手掌,在面前的空氣中,緩緩地劃出一條縫隙。兩扇猶如水晶般的空氣之門,旋即打開。門內,一張十丈長的靈桌,登時滑竄出來,停在龍巖與霜月兩人中間。靈桌上左右兩邊,各有一百種釀酒材料,供他們挑選。
“等等。”鷲老鬼突然打斷一下。繼而,他上下打量一番落葉的身體,問道:“小葉子,你這副靈草之軀,是新換的吧?”
“不錯,託龍老弟的福。”落葉微微一笑,道:“上次他技下羣雄,榮獲第九名好成績,萬母專門賞賜我的。這副身軀,還可以用兩萬餘年。”
“我們打個賭如何?”鷲老鬼眼中,陡然掠過一道渾濁的陰光……
落葉府後院的釀酒密室中,原野又研悟了好久,結果只釀製出一池不太滿意的六品酒。
“可惜,這個彈指鼎(時間鼎),只是息年鼎。”原野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息年鼎,外面一息,裡面一年。它是彈指鼎的一種。按理來說,這種鼎已經極爲不錯了。可是,想釀製出更好的酒,這種時間加速還不夠。六品或以上的酒,最好是有九秋鼎,不過,那種好鼎,落葉這裡並沒有。
“奇怪,都過了這麼久,導師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原野說着打開密室的門。外面的已然黯淡,夜晚悄然來臨,滿天星斗橫斜。自落葉與龍巖離開,已經過了整個白天,他不解地自語道:“只擊敗一名五品釀酒師,也不至於開慶功宴吧?”
突然,一道蒼老的身影,提着一盞燈籠,走了過來。
“月伯,導師回來沒有?”原野上前問道。
月伯擡頭看了原野一眼,神情有些恍惚,而後幽然地嘆息一聲。
“怎麼了?”原野奇怪地問道。
“他們上午就回來了。”月伯用蒼老的聲音說道:“現在,他們在前院的荷亭中呢。”
“發生什麼事了?”原野見月伯的表情不對,不由擔憂地問道,
月伯嘴脣翕動幾下,猶豫着說道:“龍酒皇敗了。”
“什麼?!”原野雙目大睜,猶如晴天霹靂般,驚駭不止。
“你去問他們吧。”月伯說道:“情況要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
原野旋即縱身躍起,飛過前方那排房屋,落入前院之中。
清冷的星光之下,兩盞赤色燈籠,懸掛在荷亭上。周圍闃寂無聲,唯有龍巖的呼嚕聲,有節奏地迴盪着。
原野震驚地望着涼亭中一幕。龍巖抱着自己的大酒葫蘆,似乎喝了不少酒,已經依靠在亭柱邊,酣然入睡。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一絲不甘,和失敗帶來的悵然。
最令原野難以置信的是,落葉本來還算健壯的身軀,竟然一天不見,就佝僂乾瘦許多。他似乎被這場失敗打擊得,蒼老了萬年都不止。而且,他的臉上皺紋,明顯增加許多,之前黑色的辮子,直接變成了雪白。甚至,在他的白辮子間,還長了許多蓬散出來的枯草葉?!
“導師,龍兄發揮失常了?”原野快步走入涼亭中,坐到落葉面前。
“啊?!”落葉猛然擡起頭,錯愕地看着原野,似乎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原野只好又把話重複一遍。
“沒有,是對手太強了。”落葉搖頭說道:“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怎麼可能?”原野還是無法相信,一個不知名的五品釀酒師,竟然可以將堂堂酒皇擊敗,還讓敗者心服口服?
“沒事,不用失望,也不要難過。”落葉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木訥地笑着站了起來,顯得頗爲吃力,道:“那位霜月,是一位潛酒皇,很厲害,很厲害……”
說着,他便朝自己的房間方向走去,將原野留在一旁。他的步伐很遲緩,身體宛如枯朽了一般,言行也顯得極其怪異。
待他走遠,龍巖緩緩睜開眼睛,悵然地說道:“擊敗我的那個女孩,不止是潛酒皇的實力。她與我選的是一樣材料,都是用來釀製七品黃金皓月酒的。可是,她卻故意煉毀三種,然後用剩餘的六種,二次熔鍊,釀製出了八品酒。我只釀出了完美的七品酒,連與她斗酒靈的資格都沒有。她所使用的方法,與你二次熔鍊冰雪惡魔一樣,但是她釀酒時的玄妙的控火之道,卻精湛得讓人歎爲觀止!”
原野傻傻地看着他,聽得真真切切,卻依然難以置信。
“敗就敗了,沒什麼好說的。之前,不是也被你這匹黑馬,拉下一名酒皇嗎?”龍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臉望着,落葉那緩步向前的落寞、蒼老的身影,難過地說道:“不過,這次你一定要進入前十!”
原野也將目光轉移到,遠處黯淡星光下,落葉佝僂的背影上,道:“導師,究竟怎麼了?爲何會蒼老這麼多?”
龍巖接下來的話,讓他不禁憤慨和心酸。
龍巖喟嘆一聲,道:“每位覓靈使,本體都是稻草人,他們每隔兩萬五千年左右,就要更換一次靈草之軀。只有這樣,他們纔不斷獲得生機。想一直獲得靈草之軀,就必須像導師那樣,勤懇且有所貢獻的人,纔會有機會……然而,領來霜月的那位覓靈使,只是一位平庸的、被萬母遺棄之人,他的靈草之軀,馬上就要損毀了。具體壽命,或許也就是幾十年的樣子。可是,他卻拿我與霜月的比試,和導師打了一個賭。賭的就是,導師的靈草軀體,和他手中的九秋鼎……誰都沒想過,我會失敗,包括是我自己,導師更是對我深信不疑。可是,結果……哎,如果你進不了前十,導師將沒有資格領取獎賞,更不可能得到新的靈草軀體。而以他的狀況,也是不會有任何辦法,等到下次盛典酒試。”
“你是說,導師的靈草之軀,被霜月的導師換走了?”原野大驚失色。
稻草人,一般都是壽盡的神靈,或是神靈被殺之後的鬼魂,被萬母賜了福,獲得了身軀。但是,他們必須得有貢獻,萬母纔會一直賞賜他們壽命(靈草軀體),不然,他們也會壽盡老死。如原野剛進鬼風谷時,見到的守候在懸崖上的那個老稻草人,他的情況要更糟糕,隨時都有可能死亡。而稻草人的死亡,是徹底的魂飛魄散,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可以看出來,導師是心地善良、不喜歡與人爭賭之人,對寶物也看得很淡。可是,他爲何想要九秋鼎?”原野心酸之餘,不禁問道。
“因爲,你沒有時間鼎。”龍巖說道:“作爲我倆的導師,他想送你一件重器,就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聞聲,原野心頭猛顫,沉默良久。雖然,他一言發未發,雙眼卻已然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