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酒王和諸位前輩了。”原野拱手說道。
虹淵與幾位品酒師,相互之間竊竊私語片刻。而後,坐在最左邊的那位品酒師,轉臉對身邊站立的侍從說道:“將第九百五十八套釀酒材料,端上來給他挑選。”
過了一會,那名侍從領着十名身穿潔白靈裳的侍女,走了出來。每位侍女手中的白玉托盤上,都擺着十件釀酒材料,從品色上看,每件材料,都是極其珍貴、罕見的,在靈氣貧瘠的人間,根本不可能尋找到這些材料。
“這一百種釀酒材料,可以組合成十五種水靈酒,和十五種寒冰酒。”虹淵說道:“如果你對四品酒很熟悉的話,就可以看出,這些都是釀造四品酒的最頂尖的材料。”
這裡的釀酒材料,要比人間的那些釀酒材料,好上幾十近百倍。原野能用低等材料,釀製出四品酒,卻不一定能用這些材料釀製出來。他來到冥界,只釀製過幾次果酒,像這種極品材料,卻是第一次碰見。在挑選材料之前,他走到落葉面前,笑着說道:“前輩,上次你收集的極冰寒泉,可否借我一用?我沒有攜帶釀酒用的靈水。”
“好。”落葉雖驚訝,但還是從懷中掏出一隻長頸玉瓶。
站在一旁邊白眉在驚詫之餘,不由露出鄙夷的笑容,道:“一個連材料都沒有帶齊的傢伙,還想考覈四品紋章?你當這是兒戲嗎?”
“前輩見笑了。”原野溫和一笑。即將釀酒,他的心境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可以惹怒的。
“小子,你要是釀毀了那麼多好材料。”伍洛冷冷地說道:“或許會被禁止一生,永遠都沒有資格再來考覈!”
“多謝提醒。”說着,原野從落葉手中接過長頸玉瓶,走回到那片空地上。
只見,他擡手抵在地面上,陡地動用靈力,一層青幽然光芒,旋即閃爍在地面上,緩緩凝聚成一口兩丈長的青木靈池。他將手中的長頸玉瓶,傾斜倒下,源源不斷的清冽寒水,流入青木靈池中,縷縷寒氣嫋蕩着,寒水散逸出一股自然且淡雅的水香。由於靈池中的奇特青木靈氣,致使寒水並未結冰,僅是悠悠動盪着。
他蹲坐在青木靈池邊,從懷中掏出一隻翡翠長頸瓶,然後倒出一顆類似冰雪顆粒的手指大小的、潔白剔透的靈曲種。他捏着靈曲種,輕輕在寒水中點一下,然後觀察沾了點寒水的它,見它沒有什麼牴觸的跡象,便點頭自語道:“就它了。”
他這奇怪的動作,令周圍的人一頭霧水,但誰都沒有發問,只是靜靜地等待他挑選釀酒材料,看看他想釀什麼樣的四品酒。
將靈曲種收起之後,他走到那排侍女面前,拿起她們手中托盤上的每一種材料,仔細打量並輕輕嗅了一下。可是,他卻沒有挑選任何一種。直到最後,他將一百種材料,全部仔細觀察一遍之後,方纔走回原地,閉上眼睛。他腦海中,不停地將各種材料演練組合起來,想象着會是釀製出什麼樣的酒。
所有人耐着性子,等待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他方纔緩緩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了篤定笑容。
他用黃岩妖靈凝聚出一隻土靈托盤,走到那些侍女面前,這纔開始挑選。
結果,他只挑選了四件材料:一片晶瑩的雪蓮花瓣,一顆黑色神秘的、小拇指大小的果核,半截乾枯凝結有白霜的藤根,以及兩片指甲大小的翡翠綠葉。
不僅是四周圍觀的人,就連對釀酒之道造詣極深的虹淵,都疑惑了,道:“恕老朽眼拙,爲何看不出,你想釀製哪種四品酒?”
“我也不知道。”原野笑着說道:“現在只能確定,是四品水靈酒中的寒冰酒,至於名字,等釀好之後再取吧。”
“胡鬧!”坐在虹淵身邊的一名品酒師,勃然大怒,指着原野怒喝道:“你當你是酒皇級人物嗎?隨便撿一點材料,就可以釀出極品好酒?!”
見原野想當場創造出一種新的四品酒,周圍一片譁然。那些人起先對這位由落葉領來的人物,還很是羨慕和期待,但見他竟然是狂徒,相互之間不禁私語起來,語氣中多帶有嘲弄之意。
虹淵皺了皺眉頭,也是啼笑皆非。要不是看到落葉曾帶出一位酒皇級的人物,他肯定想都不想,就會取消原野的資格。他舉目望着前方人羣前的落葉,開口問道:“落葉老弟,這可不是兒戲,若是這小子想研悟出新的四品酒,大可以等釀成之日,再來此耍威風。”
落葉也有些尷尬,他對原野的底蘊瞭解很少。但是,還他是擡步走到原野身邊,開口問道:“你有幾成機會釀成?”
“七成。”原野認真地說道。
“這麼多?”落葉一驚,見原野也沒帶有欺瞞之意,便望着虹淵,拱手說道:“兄長,給他一個機會吧。大不了,這些材料煉毀,我再賠償一份。”
“這可不是材料的事。”虹淵搖了搖頭,道:“要是他故意戲弄我等,毀了這些材料。爲了我們酒神殿的名聲,我會下令,終身禁止他考覈釀酒師的紋章,他也永遠不可能參與任何釀酒比試了。”
落葉自然知道這不是小事,轉臉望着原野,道:“小老弟,你還要一試嗎?”
“要。”原野點了點頭,不可置疑地說道。
“哈哈,好。”落葉見原野如此堅定,便大笑着說道:“兄長,讓他放手一試吧。”
“那好吧。”虹淵點了點頭,對原野說道:“你需要什麼樣的彈指鼎?”
彈指鼎,與彈指門的大意相當,是所有加快時間的小爐鼎的總稱。
原野思忖一下,開口說道:“九秋鼎吧。”
“哼,釀四品酒,你需要九秋鼎?”站立在人羣前的伍洛,冷哼道:“你能將鼎中的時間拿捏得準?!”
虹淵見落葉執意想讓原野一試,便不再多言,皺着眉頭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去取九秋鼎。
一切準備就緒。原野面前靜靜漂浮着四件釀酒材料,背後是一池極冰寒水,頭頂上方懸浮着那隻印有碧葉和“九”字的九秋鼎。
只見,他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幾下,然後猛地睜開眼,一股無形的氣息,旋即從他身上席捲開去。這種氣息,對不精通酒道的人而言,或許可以忽視,可是對眼前這些人來說,卻猶如颶風一般,呼嘯而過。驚得他們臉色大變,本來嗡嗡的嘲謔之聲,旋即被掃得蕩然無存。
“好生了得!”虹淵身邊的一名品師酒驚歎道。
“竟然可以爆發出,如此強大的酒魂氣息!”就連壓根不看好原野的虹淵,都不得不讚嘆道:“難道,又讓落葉覓到一位曠世奇才?”
落葉微微一笑,自語道:“就憑這副酒魂,無論他成敗於否,我都要請人重點栽培他!”
此時,對原野來說,周圍的目光與議論之聲,早被他棄到九霄雲外。他已經封閉在自己的酒道天地之中,只有他和酒存在。
他沒有取出任何熔鍊材料的小鼎,只是從容不迫地,走到第一件漂浮在空氣中的,那片晶瑩的雪蓮花瓣前,擡手凝聚出一團青色木靈火,將其包裹起來。接着,他又走到那顆黑色果核前,用黃岩靈火將它包裹起來。然後,他走到那半截藤根前,用紫靈妖火將它包裹起來。最後,他走到那兩片翡翠葉前,用橙風妖靈火,將它包裹起來。這一系列動作流暢自然,嫺熟、低調,像是他已經釀製過些類酒千百回一樣。
他也沒有繼續操控靈焰,反而是退後幾步,取下腰間的酒囊,在衆目之下,竟然悠然地喝了一口酒。而後,他將酒囊掛回腰間,一一打量着那四道靈焰,見它們火勢正常,便轉身走到後面的青木靈池前,伸手沾了一點極冰寒水,將手指塞到嘴中,品咂一下,眼中陡然掠過一道振奮的精光,似乎想到什麼好點子。
見他如此閒庭信步的釀酒方式,周圍的圍觀之人,皆被驚呆了。這哪是激烈、動人心魄的考覈現場,分明就像在自己家中,遊走在酒窖裡,擺弄心愛酒罈子的老酒徒。不見任何急躁,更沒有絲毫慌亂。周圍的人感覺他們在原野眼中,就是一株株樹木,任他們如何議論、喧譁,在他看來,都不過是風吹樹葉般的聲音。這種釀酒方式,已經顛覆了他們的觀念,令他們在疑惑之餘,又不免期待起來。
時間快速流逝,原野又取下酒囊,喝了一口酒。突然,他看見其餘三團妖靈之焰上,都嫋嫋地升騰起一縷縷材料精髓的靈氣,只有第二個那顆神秘的黑色果核,還沒有絲毫精髓散逸的跡象。他先是猶豫一下,然後繼續喝酒,沒有過問它。他選擇相信,自己第一次的直覺。
相比伍洛的瞬息萬變、雷霆之勢的釀酒術,原野的釀酒之法,就顯得太過風平浪靜,要不是他正在考覈,很多人都可能打起了哈欠。他的靈焰只能算是仙火,不能與伍洛的神火比擬,熔鍊材料的速度,也慢了許多。他這些舉動,絕對談不上是什麼表演的精彩,卻讓人心生平靜,駐足觀望久了,竟可以驅逐心中雜念,看得有滋有味。
突然,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離原野三丈遠的地方,那紅玉池中的一直隱形的紫龍蜘蛛靈酒,竟然陡然竄起,企圖躍到原野身後的那口青木靈池裡,將池中的寒水點成毒酒。
“滾回去!”原野陡然擡手,指着竄騰在空氣中的紫龍蜘蛛,大吼道:“不然,我震碎你的靈識!”
這突發的一幕,令所人都始料未及。不過,從原野身上陡然爆發出的酒魂氣息,還是恐嚇住了六品的紫龍蜘蛛,它驚恐地看了他片刻,然後翻騰一下,灰溜溜地返回到紅玉池中,縮着個腦袋,忌憚地望着原野。
就在這時,一直在原野掌控之中的釀酒現場,出現了混亂。
那四團妖靈之焰,開始顫抖起來,且越來越激烈,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崩毀!
令所有人大爲困惑的是,原野竟然沒有及時補救。他只是盤腿懸浮在空氣中,雙手放到膝蓋上,閉上眼睛,調整呼吸,緩緩將激盪起的心境,調整到平和的狀態。
“這!”一滴汗水,從虹淵的臉上滑落下來。他震驚地望着,那四團包裹釀酒材料的妖靈之焰,隨着原野呼吸平穩、心境平復,四團妖火竟然逐漸停止顫抖,也緩緩地恢復平靜了。
虹淵似乎窺探到原野的釀酒之道,心中驚駭無比。原野看似沒有過問,那四團熔鍊材料的妖火,則實卻用酒魂將周圍的一切包裹起來,暗中操控着它們,只要他的酒魂不亂,一切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好大的氣魄!”落葉也看出一點門道了。他吶吶地驚歎道:“這種看似閒庭信步,則實惟我獨尊的氣勢,已經不是酒王可以比擬得了。原來他的酒道造詣,如此之深,難怪會那麼有自信!”
“哼!不過是故作玄虛罷了!”一旁的白眉冷笑道,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能又讓落葉,覓到了一位曠世奇才!
他轉眼看了伍洛一眼。
此時的伍洛,面色非常難看,剛纔就是他偷偷控制紫龍蜘蛛擾亂。可是,現在他竟然控制不了它了。或者說,它徹底被原野的氣勢給震懾住,只敢偷偷地潛藏在紅玉池中,再也不敢冒頭。
原野緩緩睜開眼,落步於地,走到那四朵妖火前,一一打量着它們。青木妖火、紫火妖焰、橙風妖火之上,都逐漸凝聚了材料本體的淡淡的精髓靈影,只有那朵黃岩妖火中的黑色果核,一直沒有被焚燒熔化。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然後擡頭看了看天空。陽光明媚,白雲悠悠,微風徐徐地從遠處的樹葉間吹過。倏地,他聽見一道輕微的爆裂聲,從黃岩妖火中傳出,果核被融裂了。裡面細嫩的果籽,熔鍊的速度非常之快,源源不斷地從妖火中,散逸出一縷縷精髓靈煙,快速凝聚成一顆奇異的珍果形狀。
只見,其餘的三種材料熔鍊形成,變成真影之際,那枚奇異的珍果淡影,也變成了真影。其時間,把握得極爲精準,不差一絲一毫。
“好!”周圍的人羣中,陡然傳出一道喝彩之聲。其餘的人,也紛紛點頭讚歎。單單是這個對時間的拿捏的精準度,就足以令他們這些準備考覈紋章的酒徒們,歎爲觀止了。
不過,原野並未因周圍的聲音,而動搖了心境。
他快速揮動手掌,將四道材料精髓凝聚成的真影,精妙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顆碗口大小的,類似碩果的酒靈卵。一條條嫩黃色的藤須狀靈紋,出現在酒靈卵上,一株褐色藤紋也浮現出來,它上面還生長着幾葉綠葉,數朵白花靈花,和幾顆靈果。整體觀之,那酒靈卵上的圖案,栩栩如生,精美、玄奧。
酒靈卵融合成之後,他並沒有着急將它丟進九秋鼎中。而是留足數息時間,讓它的外面靈殼,快速冷卻。之後,他方纔一聲沉喝,動用魂念,將九秋鼎打開,同時他拿起酒靈卵,往頭頂一拋,準確地將它扔進鼎中。
待九秋鼎上的靈層封閉之後,他又取下酒囊,如釋重負般地喝了一口酒。他面前的殘餘的四朵妖火,逐漸熄滅,一縷縷被焚燒出的材料的渣子,化爲灰燼,悠然飄落。
起初,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秋九鼎,企圖一睹一個神奇的酒靈出現,那也意味着一種可以被載入酒冊的新的四品酒誕生。可是,他們竟然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這如果換成一息一息來算,已經難以數清了。
“小子,我們在外面是一炷香時間,裡面卻是成千上萬年過去?”虹淵疑惑地問道:“你確定那隻酒靈在裡面,不會成長爲兇獠巨妖?”
原野沒有理會虹淵的詢問,他雖然顯得很平靜,卻一直在計算着每一息的時間。一息九年,稍有差池,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倏地,他收起酒囊,猛地動用魂念,開啓九秋鼎,將裡面的酒靈卵控制着飛出。
“刷!”那顆碗口大小的酒靈卵,旋即飛了出來,落到他的面前。
繼而,在酒靈卵外面的靈殼裂開之際,原野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玉瓶。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驚若木雞了。一名圍觀者,再也無法淡定,驚叫起來,道:“天吶,他竟然忘記將靈曲种放進去?!!!”
熔鍊好材料精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靈曲种放進去,用以培育。這種最最基本的常識,莫說是釀酒師,就是沒喝過酒的普通人,都知道這點。原野竟然忘記將靈曲種,放進去了?因他犯的這個錯誤,太過白癡,竟然生生被周圍的人給忽略了。
“誰說他忘記了?”落葉對身邊的那名圍觀者說道:“你看他的神情,像是可有絲毫驚慌?只是,他的釀酒術,與我們平時所見的,有着顛覆性的差別罷了。”
“啪!”清脆的靈殼破裂聲傳來,衆人皆睜大雙眼,想看看這沒有放入靈曲種的酒靈卵中,會長出個什麼樣的東西。
一塊靈殼剝落,一個尖尖的類似花苞尖的東西,緩緩生長出來。
“冰蓮?!”虹淵此時的思維,已完全混亂了。作爲一名活了數萬年的老酒王,眼前的這個惡魔仙武的釀酒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