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輸了你就要做我孃親。”嘟嘟緊緊揪着百里長歌的袖子,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烏黑的大眼睛裡,多了幾分先前沒有的柔弱。
百里長歌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她這些年在百草谷,並非兩耳不聞天下事,對於這個晉王府的小世子,也頗有些耳聞,據說他自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在襁褓之中就是被他父親,十五皇子晉王葉痕帶大的。
百里長歌亦是自幼喪母,此時此刻更能理解嘟嘟的心情,更何況他如今才三歲,想必是非常想念生母,否則也不會這樣放肆滿大街亂認娘了。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她一擡頭就見到嘟嘟已經靠在她的胳膊上睡着了,肉乎乎的小手依舊緊緊攥着她的衣袖。
“這位大哥……”百里長歌放低了聲音,對着身後那名護衛招呼:“嘟嘟世子睡着了,你趕快把他帶回去吧!”
風弄擡頭看了小世子一眼,只見他小小的身子緊緊靠在百里長歌的身上,小小的脣瓣緊抿着,精緻的眉宇間,卻沒有了以往睡覺的不安,像是在風雨中飄搖了多時的孤兒終於尋到溫暖的避風港。
風弄神色一動,連呼吸都放輕了很多,他不忍心打擾這樣的小世子。
這三年,他親眼看着王爺把小世子從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拉扯成今日粉嫩可愛的嘟嘟,在外人眼中,小世子身份尊貴,還囂張跋扈,蠻不講理,“認娘”事件得罪了不少人,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但在他心裡,小世子是個自小沒孃的可憐孩子,別的孩子受盡父母寵愛的時候,小世子只能披着他“囂張跋扈”的外殼滿大街找孃親。
雖然從來沒有成功過,但每次離開的時候,他都忘不了小世子垂下眼睫那一瞬間烏黑的大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失落與孤獨。
嘟嘟小世子,的確是該有個孃親了!
風弄在心裡無聲嘆氣,難得見小世子頭一次如此依賴一個女人,何不成全他?
“還請小姐在此靜候,在下這就去回稟王爺。”風弄抱了抱拳,轉身上了樓。
百里長歌蹲的有些腳麻,索性小心翼翼站起身,輕輕抱起嘟嘟往凳子邊走去。
她自認爲已經夠小心,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嘟嘟,他睡眼朦朧,睫毛上的晶瑩淚珠還沒幹,攥住她衣袖的小手力道更加重。
“孃親,我好想你,你不要離開嘟嘟……”他開口,聲音喑啞,略帶哭腔。
不知怎的,百里長歌突然就溼了眼眶,嘟嘟的那聲“孃親”就好像利爪,突然揪住她的心臟,沉重疼痛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莞爾一笑,百里長歌抱着嘟嘟緩緩坐下,伸手捋了捋他鬆散的頭髮,含笑道:“嘟嘟乖,快睡吧,我不走就是了。”
“拉鉤……”攥住她衣袖的小手不鬆開,嘟嘟換了另一隻手,小指頭對着百里長歌曲起。
“好,拉鉤!”百里長歌伸出小指頭,與嘟嘟的緊扣在一起,還沒等蓋個章,嘟嘟似乎很是疲累,就又睡過去了。
百里長歌小心地收回手,望着嘟嘟的眸光裡,多了一絲連她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三樓雅間。
“王爺,小世子對那位武定侯府的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同。”護衛進了房間後就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稟報。
“由他去吧!”從剛纔小狐狸受驚,嘟嘟追着跑出酒樓時就一臉淡定的晉王葉痕如今依舊淡定。
護衛卻是淡定不了了,“百里長歌是皇上明旨昭告天下的準皇長孫妃,小世子是皇長孫的弟弟,這……”
葉痕聞言,澄澈如泉的瞳眸突然縮了縮,不過一瞬又恢復了平靜,目光掠向杯中打着旋兒往下墜的茶葉上,悠悠道:“嘟嘟認娘這件事,陛下是許可的,不是麼?”
“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護衛應了話,轉身匆匆下了樓。
雖是開春,但此時正值正午,百里長歌在百草谷那種潮溼的地方待慣了,一時難以適應,不免覺得有些燥熱,她向來是個怕熱不怕冷的,已經向酒樓的小廝要了好幾杯涼茶喝下,這纔等到匆忙下樓的風弄。
“如何?”她問。
“我家王爺今日有要事在身,他託我跟小姐傳個話,說煩請長歌小姐幫忙把小世子帶到貴府交給尊夫人,申時王爺將親自去府上接回小世子。”
“王爺真這麼說?”百里長歌面露爲難,護衛的這句話聽上去好像真的只是請她把嘟嘟帶去武定侯府交給大夫人李香蘭那麼簡單,可實際上,她心中清楚得很,嘟嘟絕對不是能用幾個糖葫蘆就能哄乖的孩子。
說白了,這位晉王無非是拿捏準了嘟嘟只黏她一個人。
真是奇了!
百里長歌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下,自認爲從來沒有與晉王打過交道,更別說哪裡有得罪過他,那他爲何要在今日陷害她?
“那就拜託長歌小姐了。”風弄微微躬身。
……她有說自己同意了麼!
百里長歌汗顏,她承認自己心底裡確實很喜歡嘟嘟這個肉包子,但是身份使然,她如今是準皇長孫妃,想必剛纔嘟嘟在大街上認她做孃的事情已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武定侯府今時的地位全靠老太爺在世時立下赫赫戰功,一舉封侯,後世子孫便依着祖蔭世代襲爵,數十年來百里家在朝中屹立不倒,如今的侯爺百里敬更是手握軍權,成爲奪嫡各家想方設法拉攏的對象。
百里長歌始終相信,這次皇上的賜婚用意極深,首先,也是最基本的一點,皇上在選定她爲皇長孫妃之前,必定找人打探過她的所有事蹟,除卻“天煞孤星”這樣一個不詳的名聲外,她和廣陵侯府世子裴燼還有指腹爲婚的婚約。
再者,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早就過了閨閣女子正常出嫁的年齡。
以上無論哪一點,都足以否定她能成爲皇長孫妃的人選,但皇帝竟然在知道所有事情的情況下還下了旨,昭告天下。
那麼,這樁婚約就值得細細深究了。
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百里長歌剛回來暫且不知道。
但有一點她能肯定的是,武定侯府和廣陵侯府沒法聯姻,最得意的人應該是廣陵侯府世子裴燼。
她記得,在她穿越之前,原身百里長歌非常喜歡裴燼,儘管兩府隔得極遠,她還是經常找各種藉口偷偷跑去廣陵侯府,爬到後院一棵高樹上看裴燼,有時候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也記得,那個男人極其厭惡她,每次都能用盡辦法讓她在衆人面前出醜,他則冷眼站在一邊,看她的時候,眸子裡充滿了嘲諷和淡漠。
原身根本不在意這些,她只知道能見到那個男人一次,她心裡就跟抹了蜜一樣。
殊不知,她越是這樣,那位世子爺就越是討厭她,直到十年前,裴燼的妹妹在一次意外中不幸身亡,裴燼才徹底和她撕破臉,原身傷心欲絕之下聽從父親百里敬的安排去了百草谷,也死在了百草谷。
天意讓她穿越過來,那她便不能做回從前的百里長歌,任人擺弄,這一世,她得爲自己籌謀。
而當下最重要的,便是攪黃這該死的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