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尊主印石,代表着毒脈至少無上的權威,只有尊主您才能用的蓋印,老夫怎會要?”
畢坤連忙澄清。
“不要?”蕭紫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爲你想要呢,真掃興,閒了這麼久,難得有想殺人的興致了。”
畢坤無言:“……”
衆長老也無言:“……”
蕭紫打了個哈欠:“衛老頭,你徒弟闖了禍,你先把他帶回去,看住他,別讓他跑,也別讓他死。”
“是,尊主!”大長老衛殤心知這是蕭紫想要保他那個蠢徒弟了,立即領命。
畢坤與安姬算兩位長老立刻反對:“尊主,那個孽徒如果被帶回去,難保衛殤不會徇私——”
“閉嘴!”蕭紫繼續把玩着手中的玉印石,語氣卻很不耐煩了:“徇私?要是本尊明日讓他死,他難道還能活?”
大長老垂首作禮:“一切聽從尊主安排。”
“可他違反禁令,殘害弟子,是在衆目睽睽下的,怎麼能就這樣放過……”
“本尊下令說過要怎麼處置了嗎?都回去等着,明日正殿上,自會有處置結果。”
衆人面面相覷一陣,最後無奈行了個禮,退下了。
待衆人走後,蕭紫疲憊地靠倒在坐榻上,閉目片刻,稍緩過一口氣,這才重新直起身子,如往常那般仿若無事一樣,喚侍從進來:“來人。”
“在,尊主。”
“把鳳無邪叫過來。”頓了頓,補了一句:“讓她速來。”
“是!”
聽那羣老頭子嘮叨半天,他精力消耗太多了。
現在這具身體,真是虛弱得令他自己都厭惡!
早知道當初就不把那丫頭的住處安排得離自己那麼遠了……
當初他吞下的藥丹,時效也快要過了,他必須在那之前解決好一切,否則,屆時他體內血脈魂力都崩潰紊亂,就再也瞞不住了。
一炷香後,鳳無邪過來了。
“什麼事這麼急着叫我?”鳳無邪在蕭紫身邊坐下飲茶。
蕭紫二話不說,直接將手中的印石扔給她:“看看這個。”
鳳無邪打量着手中這塊小巧玲瓏,躺在她手掌中心的玉石印。見其通體溫潤,晶瑩剔透,如剝殼荔枝般白皙透亮,非常精緻漂亮,石底雕刻着一朵姿態妖異的蓮花紋絡,形狀與蕭紫眼角處的紫蓮印記頗有相似之處。
玉石內部,隱隱有一絲溫熱的魂力在流動。
“喜歡這塊石頭嗎?”蕭紫似笑非笑地問。
鳳無邪微微點了點頭:“還不錯挺好看的。”
“送你了。”蕭紫就像是隨手送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一樣。
鳳無邪卻不着急收禮物,而是繼續捏着那尊玉印,推測道:
“玉上刻的這朵妖蓮,我這幾日在毒脈四處晃悠,在許多地方都有見過——比如,萬毒古城的入口、藏書閣內每一卷毒經的扉頁印章、還有毒宗七十二脈,每一脈主事大殿正中高懸的圖匾等等……總之,這個形狀,看似不起眼,卻像是毒脈的標誌一樣!所以……你給我的,該不會是毒脈掌權的印石吧?”
蕭紫輕咳一聲,用手撐着頭,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像是一隻狐狸遇上了另一個和自己一樣狡詐的對手似的:
“小無邪啊,很多時候爲師都在想,你要是能笨一點多好。”
鳳無邪噗嗤笑了一下:“怎麼,奸計被拆穿了心有不爽?”
“自然不爽。”
“說吧,你幹嘛突然想給我這東西?按理說,這應該是你這位毒尊大人應該不離身的東西纔對吧,難道師尊你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蕭紫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大大的麻煩。”
鳳無邪:“……有多大。”
蕭紫微微一笑,雲淡風輕,邪氣肆意,狀若玩笑:“我快死了,想把毒脈送給你。”
說完他居然還真的閉上眼睛,臉色發白,手指抵着太陽穴處,做出一副頭暈得好像馬上就不醒人事的樣子。
鳳無邪看得一陣無語:“……”
半晌之後,蕭紫慢慢睜開眼睛:“你啞巴了嗎?”
到底要不要他送的這份大禮,倒是說句話啊。
哪知鳳無邪一張嘴就說了一句:“師尊,你演技真差。”
蕭紫的臉色一僵:“……”
鳳無邪繼續吐槽:“你是不是想偷懶?嫌我在你的地盤白吃白住,要讓我給你辦差事?”
蕭紫莞爾一笑,紫衣映襯之下,他的笑容顯得越發邪肆,他半真半假地說:
“爲師把一身毒術送了你之後,似乎也沒送過你什麼別的好禮,思來想去,決定不如把毒脈送給你好了,反正你也是我的親傳弟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鳳無邪只當他是在說笑,毒脈的勢力遍及天奇大陸的各地,就連帝靈大陸也有他蕭紫打下的一半江山,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蕭紫會把自己十幾年的心血,都贈給她???
鳳無邪畢竟在毒脈住了幾天,今天來見蕭紫之前也已經聽說了毒脈弟子瘋狂殺人,長老們爲此爭吵不休的事。
那羣老傢伙們也是,一個弟子到底怎麼殺人的,有沒有內情,應該怎麼懲處都搞不清楚,因爲這點小事就來蕭紫這裡吵,她猜測蕭紫是因爲閉關養傷,實在懶得親自出手管這件事,所以想讓她給他辦事去。
可她就算幫他調查,他也不至於要把尊主的印石交給她吧?
“你別逗我了,我實在想不出來你這麼做的理由,除非只是爲了耍我玩。”鳳無邪把尊主印石還給了蕭紫。
蕭紫笑容未淡:“理由爲師剛剛不是說了嗎?”
“你指的是你那句……你快死了?”
“對啊。”
“額……因爲練功時魂力走錯了脈,你就快死了?”
“……大概是吧,爲此,爲師也覺得很悲傷。”
“那你可能會成爲魂術師的死亡歷史上,最滑天下之大稽的死法,會載入古籍,也說不定。”
蕭紫被鳳無邪噎了一下,也不生氣,只是微微嘆口氣:“唉,爲師真的快死了——你看我,現在這麼虛弱,難道不像垂死之人嗎?”
鳳無邪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師尊,你演的真的真的太差了,我從沒見過一個垂死之人還有力氣跟我吵這麼半天嘴的。”
哪知說完這句話,蕭紫的身軀竟然一瞬間傾頹,朝一旁倒去,臉色大白,毫無一絲血色,而他眼角處那枚妖異的紫蓮魂印處,更是散出一縷又一縷的黑氣,如同靈魂正在被鬼獸蠶食一樣!
鳳無邪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瞬間——因爲那樣的黑氣,她在帝千邪的身上也曾見到過!
怔了須臾之後,她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扶住了蕭紫的身體,觸碰之間,卻感覺到,他竟全身冰冷,如同……死人?!
是的,只有死人的屍體,纔會冷到這種程度!
幾乎觸之生冰!
“你到底怎麼了?!!”鳳無邪幾乎是咆哮着在質問!
她想去摸蕭紫的脈,可蕭紫卻攥住了她的手:“別切脈了,我……沒有脈象。”
鳳無邪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懵——什麼叫,沒有脈象?
但凡是個人,不管是生龍活虎還是重傷瀕危,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切脈定病!
蕭紫全身無力,頭一歪,索性靠在了鳳無邪的肩膀上。
鳳無邪整個身體一僵。
儘管她一身清白,可按照帝千邪那個醋王一樣的性子,要是知道了這一幕,不知道又要氣得發什麼瘋了。
“別動,爲師累極了。”蕭紫縱然已經虛弱之極,卻也敏銳地覺察到了鳳無邪那一剎那間的意圖:“讓我歇一下。”
鳳無邪便不動。
蕭紫閉目,好久都沒有動靜,鳳無邪甚至都要以爲他已經累得睡着了。
可卻又聽他緩緩開了口:
“你這丫頭,找各種理由賴在我毒脈不肯走,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幫帝千邪查我?可我又捨不得趕你,現在好了,徹底瞞不住了……此刻你該信了吧,爲師我真的是,快死了。”
鳳無邪不敢相信:“可我來的時候你還好好的,這纔剛過幾天,你怎麼會……”
蕭紫苦笑了一下:“爲師好面子嘛,見你之前,吃了點禁藥而已。”
鳳無邪登時大怒:“你簡直是太……過分了!”
禁藥是何物?那是大凶之物!
一時之間強行催化體內的魂力,固然能達到一定效果,可是藥效一過,會對身體產生極大的負荷!
對魂術師來講,除非是在生死對敵關頭,爲了保命,用這種禁藥來激發力量,博取一線生機,事後都會被藥物反噬根本,五臟六腑皆傷!
若已經身受重傷,則絕不能用這種藥!
那簡直是在賭命!
蕭紫卻若無其事:“區區禁藥,我自有方法化解其反噬力量,只是,我的命數,藥石無救。不過,一時半會兒,爲師還死不了,所以死前還能再教你很多東西,只要你接下這塊石頭。”
說着,蕭紫忽然又遞上了那枚尊主玉印:“告訴我,你到底要不要爲師這份禮物?”
“師尊,我……”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把這些送給你了,小無邪。”
他語氣竟然可稱得上溫柔,像是少年拿着自己最心愛的寶物,送給他夢寐以求的姑娘。
這是他的天下,他全部都想送給她,卻一直都擔心,她不肯要。
他堂堂一方尊主,天下人聞之喪膽,可他想送她點東西,卻竟然都得以死相逼,真是丟臉啊。
想想初遇她那年,他居然還給她下毒,一盞醉生夢死之毒,差點要了她的命……
如果早知道以後會這麼愛她,當初他一定不會如此。
他要給她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玩最好的,天下間所有她想要的,他都要給她,絕不對她那麼兇,而是要對她笑,這樣,她就不會瞪着他罵他變態,而是也會對他回以一笑了。
蕭紫恍惚回想着,終於再也沒有一丁點體力,意識不覺,陷入昏迷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