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城中朝月樓,一個被無數人傳頌美化爲人間天堂的地方。曾有富甲一方的富豪放言,朝月樓中度一夜,翌日縱死也無妨,可見豪華奢侈到何等地步。朝月樓並非單指一樓一地,它佔地遼闊,包括萬象,凡是你能想象的到,想象不到的所有娛樂設施裡面統統都有,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築便是朝月樓。
朝月樓是花溪城的靈魂所在,亦是實際掌控花溪城的淮南幫總舵。
淮南幫雖說在淮南地界上歷史悠久,但由於地域限制,始終只是個地方上的普通幫派。卻不知從何時起,淮南幫突然暴富,大肆修建花溪城中朝月樓,聞名天下,幫中更是驟然崛起一批年輕有爲的青年,短短時間內成爲令大雍國內所有江湖幫派不敢小覷的勢力。
因伍驕陽的關係,暗夜漸漸由明轉暗,收斂鋒芒,並逐步將凌駕律法的權利交回朝廷手中。然,即便如此,暗夜勢力仍滲透於大雍方方面面。得知暗夜之主驕陽公子即將來花溪城,暗夜花溪城主事莫樂早早將衣食住行各項事物準備妥當,心想務必將那人伺候好,再安全無恙的送出自己管轄的地段。
一夜未睡好,天還沒亮莫樂按耐不住起身,再一次將每一件事仔細檢查遍,心怕出現紕漏。伍驕陽的身份來歷不能對任何一個下人講,莫樂只有不厭其煩千叮萬囑屬下即將到來的客人是多麼尊貴且不容侵犯。
伍驕陽身邊的暗衛先前過來傳話,說是不許出城去接,老實待在府上等着爺自己登門。莫樂便老老實實從早等到中午,又等到太陽西斜,仍舊等不來自個主子。莫樂的部署們從不知道一向穩重的當家也會如此慌亂無措,患得患失。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派出的屬下回來回話,道,那位爺確實在早晨就進了城門,先是在最繁華熱鬧的地段逛了逛,緊接着卻又拐去破落的貧民區了,現下應該還在那。
莫樂愣了愣神,猛然頓足道:“壞了!”接着又連聲催促下人:“快去將我的馬牽來!”
當莫樂找到伍驕陽時,後者正在花溪城最貧窮的南郊田埂上。月白色衣袍有些褶皺,腳上蹬的靴子也沾滿了泥土,顯然徒步行走了很久。然,即便如此風塵滿面,依舊難掩其獨有的風華氣度。俊美無雙的容顏,挺拔筆直的脊背,束手而立,周身彷彿隱隱有寶光流轉。莫樂上次見此人還是九年前,卻至今記憶猶新,音容相貌難以忘懷。伍驕陽身旁只有兩人,自然是莫懷前與韓紀元。
莫樂與隨他前來的幾名屬下紛紛下馬,莫樂跨上前上幾步,正準備下跪行禮。伍驕陽眼眸轉來,不冷不熱道:“想跪去城門口,那人多。”說完轉開視線,望着在田埂上正東刨西挖的幾個小孩子。
莫樂尷尬的立在那,深刻體會到同僚們口中相傳,關於主子爺言語犀利刻薄的評價。
伍驕陽撩起衣襟,朝着蹲地上不知挖什麼的小孩們走了過去。其餘人只得老實跟在後面。
“你在挖什麼?”伍驕陽俯下身,輕問。
正在忙碌的小孩仰起臉,巴掌大的小臉上髒兮兮的,只一雙靈動活潑的大眼睛,像極了兩顆黑葡萄。看年齡,比伍五還要小上兩歲。
“挖晚飯吃。”小孩脆生生回答,而後繼續勞作,顯然沒什麼空搭理伍驕陽。伍驕陽還想說什麼,那孩子忽而一聲歡呼,從土地裡刨除一串勝利品。
伍驕陽問:“這是什麼。”
小孩子此刻心情不錯,回答道:“土花生啊,你連這個都不認識?”
土花生其實不是花生,而是野生雀草的根莖,狀似花生因而得名。說白了不過是野菜根,毫無營養價值。
從小錦衣玉食的伍驕陽怎可能會識得這種粗賤物件,小孩子從一串土花生上拽下一個,極其豪爽的塞給伍驕陽:“你嚐嚐,很好吃的。”
莫樂大驚失色,剛欲上前制止,莫懷前伸手擋住,清冷的目光瞅他一眼,告誡他退後。
這會工夫,伍驕陽已經輕啓脣瓣,將那沾着泥土的土花生放進了嘴裡,慢慢咀嚼,細細品嚐。
那一瞬間,莫樂彷彿看到伍驕陽面露猙獰之色,心驚下再一細看,平淡的臉上雲淡風輕。
吃完,伍驕陽對小孩笑道:“能將你手中的土花生買與我嗎?”
小孩抱着自個的晚飯,警惕的盯着伍驕陽道:“你打算用多少銅板買走?”
伍驕陽笑了笑。
莫樂忙掏出身上所有銀兩銀票雙手奉上,伍驕陽暱了一眼,冷笑道:“知道你有錢,拿這麼大面額銀票送給窮苦孩子,你是打算幫忙還是誠心陷害?”
聞言,莫樂冷汗“唰”地流下來了。
翻了半天,總算湊了散碎銀子十幾兩,這些錢足夠窮人家過一年。小孩難以置信的看看銀子,將土花生扔給伍驕陽,揣着銀子轉頭撒丫子跑遠了。
伍驕陽將那串土花生放到莫樂懷裡,道:“這是你花錢買的,歸你。”
莫樂怔怔不知該作何反應纔對。
伍驕陽道:“大雍內各省份,淮南富足堪稱第一,淮南省內,花溪奢華聞名天下。淮南省官員俸銀亦是名列第一,辦公衙門修建的最體面不過,我說的對是不對?”
“自然是對的。”莫樂回道。伍驕陽波瀾不驚,四平八穩的聲音讓莫樂心底泛起一股寒氣,慢慢遊走全身。
“下自縣令王曉初,上到巡撫曹峻峰,讓他們每個人都嚐嚐這土花生。”伍驕陽冷笑,一雙寒光粼粼的眸子盯着莫樂:“告訴他們,淮南再有孩童靠野菜根充飢度日,我叫他們吃這個吃到死爲止。”
“是、是,”莫樂道:“屬下一定傳達。”
太陽即將落山,天際只餘一抹淒厲豔色。
折騰了一天的伍驕陽漸漸露出疲態,一早準備好,豪華舒適的馬車此刻纔派上用場,載着疲憊的男人,穩穩當當地朝花溪城駛去。
馬車內,韓紀元帶着些許玩世不恭,卻悲憫的笑意,對伍驕陽道:“世事就是如此,你不是早已看通看透了麼?怎還會被氣成這樣?”
“從前有一個少年,出身極普通的家庭,因家中橫遭滅頂之災,遂被豪富親戚收養。”伍驕陽未接話茬,突兀地講起故事:“親戚讓他去掙來百萬錢財,否則不認他是家中一員。那少年很痛苦,百萬錢財對他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他覺得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順利掙到第一筆錢,少年心想原來也不過如此。再後來,錢越掙越多,少年卻越發覺得不夠。等到他坐擁億萬財產時,少年依舊馬不停蹄地掙錢掙錢再掙錢,永不滿足。他問自己,究竟多少錢纔算多,纔夠用?答案是,慾望沒有上限。”
伍驕陽的眼眸,仍如兒時那般清亮澄澈,閃爍着堅毅飛揚的光芒。他直視着紀元道:“現今大雍官吏平均俸銀是先皇時的六倍,足夠他們活的滋潤,當年我寧可窮自己也不窮他們。我不計較他們偶爾發暈貪污徇私一回兩回,可人都是有墮性的,一旦嚐到甜頭,斷無改過自新的覺悟。
我是明白,但絕不認同。毀我大雍根基的事,我見一件管一件;毀我大雍根基的人,我見一個宰一個!”
韓紀元忍不住在心底喟然嘆息。這男人,終究是放不開,放不下,談什麼浪跡天下,逍遙自在?
伍驕陽從柔軟的地毯上摸索過來,抱住紀元,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頭枕在他胸口,闔眼休息。
紀元摟住伍驕陽,讓他能躺的更舒服些。
伍驕陽眼不睜,悶聲道:“紀元,我的精神頭是愈發不如以前了。”
韓紀元的拳頭握住,又慢慢鬆開,終是忍不住輕聲說道:“寫意,忙完這次,且放下所有事務,好好的休息一回行麼?”
馬車內陷入沉寂,許久,韓紀元彷彿聽到懷中傳來輕不可聞的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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