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驕陽,不,此刻應該稱他爲伍五,又出名了。最主要原因並非圍場上“神箭救人”的光榮事蹟,而是因爲蘇大盟主蘇逸。
蘇逸待人向來笑罵隨性沒上沒下,卻獨獨對這個伍五刻意討好,言語裡更透着三分恭敬。按照常理推斷,以伍五的身份能得蘇盟主如此垂青,自當報以同等態度。然事實卻是,伍五對蘇逸的百般殷勤愛搭不理。旁人看着都急,蘇逸卻毫不以爲意,依舊每日笑眯兮兮去找伍五。
按理說,人是俗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完全無視他人的評價與眼光。可伍驕陽就能做到這點,他真的是可以將周圍所有人都歸爲空氣,徹底無視那些或惡意或猜疑的目光話語。一如既往我行我素,不受丁點干擾。
面對這種情況,陳沫不可能不生出疑心。他叫來景雲閒,至少五遍以上覆述偶遇伍五的整個過程。可伍驕陽對景雲閒有救命之恩,景雲閒敘述時下意識的偏袒,陳沫越聽越疑惑。想不着痕跡找伍五當面問話,蘇逸又總會“意外”出現嬉皮笑臉插科打諢,直把陳沫恨的咬牙切齒。
狩獵最後一日酒宴上,吳正凱噴着酒氣扯住蘇逸怪笑:“你還真迷、迷上一人了啊。別、別藏着掖着,在座也沒外人,去、去把那人叫、叫來讓大家瞧瞧!”
陳沫眸中精光一閃,作勢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站在一旁的景雲閒張嘴欲言,強忍住閉上嘴。
蘇逸打哈哈笑道:“還是別了,他那人脾氣古怪,別掃了大家的興致。”
蘇逸越拒絕,吳正凱越來勁。“快,陳幫主,把那個叫伍五的下人叫上來,我今兒還就是得看、看他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能把咱風流的蘇大盟主迷成這樣!”
蘇逸的手“啪”搭在吳正凱肩膀上,勁不大,卻把吳正凱嚇醒了幾分——蘇逸不笑了。
“我說了,”蘇逸慢悠悠道:“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
吳正凱張了張嘴,桌上氣氛停滯片刻。蘇逸笑道:“吃菜吃菜,大家不要停下嘛。”
晚宴結束,蘇逸突然湊到景雲閒跟前,雙手攏在袖口裡,笑眯眯問道:“我說,沒人得罪伍五罷?”
景雲閒怔了怔:“怎麼,蘇盟主要替伍五報仇?用不着了,伍五那傢伙出手狠着呢,倒把別人揍了個半死。”
“他在淮南幫裡,”蘇逸眯了眯眼,笑道:“是不是吃了不少苦頭?”
眼前這人要不是六省盟主,景雲閒簡直要跳腳了,怎麼着,爲了討心上人歡心就想找淮南幫的茬不成?!
景雲閒道:“他是新人,新人入幫自然少不得要做些苦活累活!”頓了下補充道:“他是個男人好不好!”言下之意,乾點活出點力不挺正常的麼?!
蘇逸聽後只是笑,那笑落在景雲閒眼裡當真是說不出的詭異,遠非預想中的心疼或是憤怒,有的只是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小景,你知道嗎。”蘇逸拍拍景雲閒肩膀,老氣橫秋小聲笑道:“世上有種人是得罪不得的,只能哄着,捧着。”說完悠哉悠哉離開了。只留景雲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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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莫邪、莫揚、莫奇、莫淵乃如今暗夜實際掌權的五位掌事。在陳沫還是少年時,暗夜已滲透進大雍各個層次,呼風喚雨,挾制民間興起的各類組織。今日與代表暗夜的實權人物面對面交談,等同觸碰到兒時幻想中的不可及的目標,陳沫波瀾不驚的心竟也是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
五人中,當屬莫邪最狂,卻也最善言談。相談甚歡時,淮南幫下人們從側門而入,挨個奉茶。五人中的莫淵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待下人最客氣不過。接過茶,溫和一笑剛要道謝,擡眼定睛一看,登時傻在座位上。
這時,除了正與陳沫說笑的莫邪,其餘三人都發現了——給自己端茶倒水的不正是主子爺伍驕陽麼!
伍驕陽不露聲色,他們也只好跟着裝傻。可那傻好裝的麼?!顧寫意給自己奉茶啊!那茶杯端在手裡,就跟燒紅的火炭似的燙手。伍驕陽可沒閒工夫同情他下屬此刻可憐無奈的心情,徑直走到說的風生水起的莫邪身邊。莫邪感覺有人靠近,下意識掃了眼,下一秒,舌頭像被割了。
伍驕陽端了杯遞給莫邪,莫邪“噌”的站起身,眼望着陳沫,音發硬帶着細不可聞的顫抖道:“太客氣了,您不必這麼客氣。”其餘四個也是連連點頭,“對對,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陳沫怔了一下,眼神轉向立於角落神色自然的伍五身上。
莫邪硬着頭皮接着與陳沫繼續剛纔的話題,邊說,邊忍不住回頭打量多時不見的主子爺。伍驕陽突然也轉過視線看向他,字正腔圓問道:“這位爺想再添點茶?”
莫邪有了想吐膽汁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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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驕陽跟尊不動明王般,似笑非笑地站在五人身旁不遠處看着他們。五人端着茶盞坐在椅子上,費了多大的心力,才抑制住將座位讓出來的衝動。。。。。。當真是如坐鍼氈,度日如年啊。
不光莫邪,連帶其餘幾個心裡全都想,喝什麼茶,以後改喝白開水!
可憐的五位莫大人。
伍五這個名字算是徹徹底底被陳沫記在了心上。
陳沫身爲朝月樓主人,每日自是少不了陪客人喝上幾杯。夜涼如水,陳沫帶着幾分醉意景不顧往日沉穩內斂正派的形象,來到淮南幫下人居住的小雜院。
伍驕陽正洗洗準備睡了,陳沫負手立在窗口,微微眯起眼陰鷙地打量着他,目光如利刃般尖銳危險。反觀伍驕陽,依舊保持他一貫的面無表情,眼神安靜的回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清高傲慢。
兩人毫不退讓的互瞪了半晌,陳沫冷然一笑,推門而入。
陳沫:“你是誰?”
伍驕陽:“伍五。”
陳沫:“哪裡人士?”
伍驕陽:“京城。”
陳沫:“爲何而來?”
伍驕陽:“去問你情人。”
陳沫猛然揚起眉頭,伍驕陽道:“幫主問完了嗎?問完我要休息了。”
陳沫揹着手,慢慢靠近伍驕陽:“聽說蘇逸待你非比尋常。”
伍驕陽不吭聲。他脾性從小就這樣,哪怕面對的是皇帝或是太子,不想回答時就一聲不吭。
陳沫站在伍驕陽半步之遙的地方,兩人身高相仿,都是罕有的氣度風流俊逸的人物,站在一起着實養眼。若換個身份環境,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話。
可這裡是臥室,一間簡單到簡陋的臥室,最顯眼也是最奢侈的傢俱是牀。
伍驕陽自小貪吃嗜睡,嬌生慣養,吃穿用度全部要最好的。淮南幫配給下人的木板牀顯然嚴重違背了伍老爺對生活的追求,別的能忍,事關睡覺的事情堅決不能忍。這牀還是景雲閒被逼無奈走後門幫他換的。用伍老爺話講,馬馬虎虎湊合。
眼下,伍老爺被推倒在這張馬馬虎虎湊合的牀上。伍驕陽驟然發力反抗,卻被陳沫輕而易舉按住動彈不得。伍驕陽直視着他的眼,依舊沉默卻激烈的反擊,直到骨頭髮出“咯咯”受到嚴重擠壓的掙扎聲,伍驕陽才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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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沫腦海中最先想的不是要上伍驕陽,而是殺了他,卻在出手的最後一剎那,猶豫了一下,由殺手轉成了推搡。
陳沫壓在伍驕陽身上,雙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伍驕陽頸間。說道:“毫無疑問,你長得很漂亮。你的漂亮與旁人不同,是那種讓人震撼的美。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你年輕時的俊美無雙。”
伍驕陽漠然看着他,不出聲。
陳沫的手,慢慢,慢慢扯開伍驕陽的衣襟,胸口淺粉色刀疤依然明顯。
“你是我見過最傲慢的人。你的傲慢不是通過言語,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陳沫輕慢而陰毒的說道:“直到我剝光你爲止,都不打算出聲嗎?”
“眼下,我打不過你。”伍驕陽平靜的開口,聲線如絲絨般華麗舒緩。“有人教導過我,生活中充滿了□□,與其徒勞反抗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不如躺下來享受。”
乍一聽這狗屁不通詭異之極的道理,陳沫嗤笑問道:“然後呢?”
伍驕陽狹長的鳳眼緩緩流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略顯單薄的脣微揚,一字一句道:“只要逮到機會,定將那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輕輕的說,每一個字都由齒縫間迸發出,陰寒之氣絲絲繞繞充斥進整座屋子。
陳沫驀然將眸子瞪大了些,剛纔那一霎,這所房間內傳出兩股極強烈的殺氣。自己進門這麼長時間竟未察覺,何等驚人的身手。陳沫眯起眼,盯着身下的人。先不論這個叫伍五的男人真實的身份,單說蘇逸的袒護,暗夜五位掌事的失態,都叫陳沫不得不小心以對。眼下暗藏在屋裡的兩人,究竟是蘇逸派來的,亦或是暗夜?
陳沫慢慢站起身:“打算在朝月樓常住,亦或要走?”
伍驕陽神色平靜的起身,整理好衣服,方道:“住不了幾天了。”
陳沫復又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伍驕陽大馬金刀往牀上一坐,道:“都給爺滾出來。”
懷前伏在伍驕陽腳邊,抱着他的腿許久說不出話。
伍驕陽挑起眼角,不耐煩道:“再說最後一遍,給爺滾出來。”
夏木,那個綁架伍驕陽的刺客,笑眯眯地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伍爺應該不懂內家功夫罷?怎會知道我在此處?”
伍驕陽冷笑,睨了眼站起身的懷前:“他何時來的我確實不知道,但是你,”伍驕陽眸光如電,刺的夏木沒由的一個激靈。
“你處心積慮,費盡心機纔將我置於朝月樓中,怎會如此輕易一走了之?你壓根就沒離開過。”
身爲刺客的本能,眼前的人雖分毫未改,卻讓夏木覺得彷彿換了一個人,一個完全有別於趕路途中,沉默內斂有些孤僻的男人。
夏木笑了笑:“這可是淮南幫地盤,陳沫此刻定調派了的人手過來監視你的行動。我先走一步,有時間咱們再敘舊。”
懷前彎下腰,服侍伍驕陽脫掉鞋襪,換上軟底拖鞋。伍驕陽伸了個懶腰,眸光流轉,再看向夏木時,帶出幾分昔日陰狠霸道的味道。
“急什麼。”伍驕陽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屋外自有暗夜的人處理,爺現在有話要和你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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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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