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的心裡是忌憚的。
因爲她清晰地記得，他在昨天還那麼決然地趕過她。而且爲了趕走她，他甚至……差點讓她死。
所以……
即使眼前的人平靜無波，她也依舊小心翼翼。
一秒、兩秒……
他沒回答。
在她的手鬆開之後，他也只是起身，退開一步站在了她的牀沿。喬慕一直是低着頭的，此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她有限的視野內只能看到他皺巴巴的衣服……
而他正在用手，撫平那衣料上的褶皺。
真的很皺！
喬慕的目光順着他修長的指骨遊移，看着他衣服上的痕跡，她心裡暗忖：她昨晚到底抱了他多久？她只記得她口好渴，然後她就看見了唐北堯……
她認錯人了？
那種相似的感覺，只是夢境和幻覺？
“喬慕……”他的手指倏地停下，然後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對不起！”喬慕一驚，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秒，下意識地出聲道歉。她不是故意抱他的！她不是故意弄皺他的衣服的！她真的不是故意……認錯人的。
對方沒應聲。
她的這句道歉，甚至對他來說還有些莫名。因爲喬慕感覺到他縷平衣服的動作，稍稍停了停，然後，他才淡淡出聲，突兀地問了一句——
“唐北堯是誰？”
“啊？”喬慕一愣，反射性地擡頭，“什麼？”
她滿臉的錯愕，但在撞上對方的視線時，又轉爲滿臉的倉惶。幾乎是本能的，她想要低頭避開，即使她什麼都沒有做，沒什麼好心虛的。
但……
太銳利了！
那雙眸，那種眼神，似乎能洞悉一切，看穿人心。
她要躲開。
但事實證明，這不是她想避就能避開的——
“回答我的問題。”在她垂眸的下一秒，她便感覺到下頜一重，被人鉗制了下巴強制仰頭。他再次望入她的眼底，重複出適才的提問，“唐北堯是誰？”
喬慕回望過去。
此刻，她的心裡又酸又澀又複雜：她怎麼形容此時的感覺？一個長得和唐北堯一樣的人、連聲音和氣息都一樣的人，卻在問她唐北堯是誰？
她該是什麼感覺？
她又該怎麼回答他？
“他……”喬慕張了張嘴，發出聲音的時候，才發現喉嚨中有幾分哽，眼眶也有幾分熱。她吸了吸鼻子，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把話說完，“……他是我喜歡的人。”
“和我很像？”對方追問。
喬慕微怔：何止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但眼前……
“嗯。”喬慕點點頭，聲音很低很輕，“很像很像。可是，他沒有跟我一起來，他在我們的那個世界已經……我真的很……”很想他。
後面的話，喬慕說不下去。
因爲她害怕一旦往下說，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是麼？”眼前的‘唐北堯’卻是慢慢悠悠地反問，他等到她徹底沉默後，給了她調整時間，然後不急不緩地丟出一句，“他對你來說，難道不該是‘不怎麼重要的人’麼？”
喬慕一怔。
她的情緒剛剛被平復下去，聞言不由一愣，猛地擡起頭來。
這話是她說過的！
但她昨晚在神殿那裡，只對大祭司一個人說過！
現在他套用她的原話，莫非……
“你也在？”喬慕蹙眉，“你昨晚也在？”
“不在。”他回答得很快。
“那你怎麼……”喬慕不解。
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他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淡淡解釋：“我能聽見。”頓了頓，他又補充，“距離不是很遠。”
喬慕啞然。
她張了張嘴，反射性地想問“那你在哪裡”，或者想說“唐北堯也能做到”，但是話還沒到嘴邊，便又被他嚥了回去。畢竟現在說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你到底想問什麼？”喬慕低下頭，深吸了口氣，主動問出來，“你直說吧。”
“我對你說的事情很感興趣。”‘唐北堯’這才正色開口，他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所以我想親自來一趟，知道完整的故事。”
“完整的？我昨晚已經告訴大祭司了……”
“不是這個。”喬慕的話未說完，便又被打斷，“我想知道的，是昨天你和你的小寵物說的，完整的猜想。按照你說的，這是兩個非平行的時空？”
他問得謹慎且專業，而且說話的同時，自己也在蹙眉思考。
喬慕卻是一僵——
她聽得懂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昨晚她和小狼說話的時候，他其實也在？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但顯然她說的話，他都清楚地聽到了！那麼同樣的，她後來把自己淹在水裡的時候……
他也在？
他肯定也是聽到了的！
可是他卻隻字不提，昨晚恐怕也是……想任由她被淹死？
太可怕了！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還平平靜靜地出現在這裡，問她完整的故事？
“我……”喬慕的臉色發白，她儘量保持着平靜，把心底駭然的那種情緒都掩飾過去，“……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太複雜了。”
“那我換個方式。”‘唐北堯’頓了頓，“說說你們的故事。你喜歡的他，在做什麼？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
喬慕抿脣不言。
她的心已經涼了：眼前的這個人，想要知道的，是和大祭司一樣的事！他和大祭司，都是危險的人……
“我不知道。”喬慕牽強地笑了笑，用昨晚的那套說辭，同樣應付他，“我和他只見過幾面，我對他並不熟悉，給不了你們想要的信息。”
她不想告訴他。
一點都不想。
“喬慕，這話你騙得了大祭司，可騙不了我。”他輕嗤，一言就拆穿了她，“你們不熟，才見過幾面，你喜歡他？”
“對！”喬慕咬了咬牙，索性一口氣承認下來，“我就是喜歡他！而且非常喜歡！這和我們見過幾面，熟不熟悉，根本就沒有關係！喜歡了就是喜歡了，你懂嗎？”
她一口氣說完，說到最後，幾乎是帶着情緒在吼。
她知道自己的話沒有邏輯。
她也已經做好了他不相信的準備。
然而……
他卻是愣了。
“爲什麼喜歡？”踟躕了良久後，喬慕聽到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