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一臉的油，都蹭在了她身上。
“誒！別……”喬慕還未來得及阻止，身上便多了兩個油乎乎的手印。她只能在對方再扒拉上來之前，搶先握住他的手腕，“去！繼續吃你的東西！”
小狼自然是聽不懂的。
他執拗地掙脫開來，反覆了好幾次，試圖去拉扯她的衣服，要把她的衣服拽下來。
“幹什麼？”喬慕有些惱，被折騰了幾次，突然反應過來，“你想看我的傷？”原來他還記得，之前在樹林裡搏鬥的時候，她的背被護禁獸抓傷。
她低嘆了一聲，按下小狼的手，“不用看了，已經好了，痊癒。”
小狼沉默。
他雖聽不懂，但應該是從她的動作和眼神，明白了她的大概意思，於是歪着腦袋看她。
“就像你一樣。”喬慕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也全好了，不是嗎？”
小狼努了努脣。
然後，他突然張嘴，用奇怪又艱難的語調，重複她的話：“好……不是……嗎？”他說得很慢，逐字逐句，每個音都幾乎是在走調。
喬慕失笑。
“是。”她只能重重點頭，再度鄭重告訴他，“我們都痊癒了，行了吧？”
說完，她試圖越過他往裡走，但，小狼竟沒讓。
“好……不是……嗎？”他擋住她的去路，重複的卻還是剛纔那句。見她疑惑不語，他便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急切地等着她的回答。
喬慕蹙了蹙眉。
什麼意思？
他這樣是想要她肯定的答覆？可是她已經回答過了啊！小狼是聽不懂？還是……
喬慕的思緒一停。
因爲她從對方的眼底，捕獲到了某種懇求、迫切。這種眼神，和她剛到這個世界，看到唐北堯的時候一樣……很依賴，很無助。
所以，她陡然反應過來——
“你想學我說話？”喬慕試探地詢問，“……你想讓我教你？”她儘量放緩了語速，誠懇地說完整句話。即使對方現在聽不懂，但有些東西，可以通過眼神和語調傳達。
“……教你……”小狼張了張嘴，他發音的能力有限，她說整句話，他只能複述最後兩個字。
但他明白了。
喬慕非常確定：他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此刻，他的那雙眸格外黑亮，眼底的喜悅，在那黑色的瞳孔中閃閃發光……他很聰穎！
可見他的理解能力很高，學習能力也很快。
“慕……慕。”小狼呢喃着，他應該已經能分清她的名字，“慕……”一邊說着，他一邊指了指剛被扔在一邊的燒雞，應該是要分給她吃。
喬慕無語。
雖然說他“扔”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樹葉襯着，但是，那終歸是在地上啊。
“慕……”
“好了！”終於在小狼又一次持續不斷地呢喃時，喬慕忍不住打斷，“哪來那麼多‘慕’？就兩個字，喬慕！跟我念一遍，喬——慕——”
“喬——慕——”小狼跟着唸了好幾遍，終於把音發準了。
“行。”喬慕滿意地點了點頭，糾正完一樣，再來糾正第二樣，“另外，光學語言是不夠的，你是人，就得像人一樣生活。人可不喜歡在地上吃東西。”
喬慕一邊說着，一邊過去，把那剩下的燒雞，連同樹葉一起端起來，放在小木桌上，“人在桌上吃東西。”
她敲了敲桌面。
“你過來。”她單手招了招小狼，然後指了指身側的那個位置，“坐這邊來吃。”
小狼這才慢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指了指燒雞，比劃了一個姿勢，但喬慕沒看懂。
“我不要吃。”她只是搖頭，“你吃吧，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你去哪兒？”她的話纔到一半，卻看到小狼轉身，往屋子的角落走去。
他很快折返回來。
他的手裡拿着一個樹葉包，裡面似乎包着軟軟的東西。他剛纔藏得很好，應該是他珍藏的寶貝。
喬慕如此想着。
直到，他當着她的面，把那個樹葉包打開——
喬慕一愣。
是肉。
是剛纔那隻燒雞上，撕扯下來的最好最肥美的肉塊。他剛纔包得挺好，現在“包裝”打開，滿屋子都是肉香。
“給我的？你特意給我留的？”喬慕反應過來，心中不由一暖，“謝謝。但是……我沒有胃口，吃不下。都留給你吃吧？”她微微伸手，把食物推了回去。
小狼一愣。
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黯然。因爲她這個推拒的動作，他雙側那瘦弱的肩膀，也因此聳拉了下來。
“好了，我吃了。”喬慕只能伸手拿了一小塊，迅速地吃了下去。很好吃！只是，她實在沒有多少食慾，更沒有品鑑的心情。
“來，坐在這邊吃，剩下的都是你的。”敲了敲桌面，喬慕再度出聲。
小狼這回聽話坐下。
他先是慢吞吞地吃了幾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反應，等確認她不想吃了，他才雙手並用，繼續埋頭狼吞虎嚥。
喬慕默默地看着。
眼前的這個清瘦少年，果然是被狼養大的，即使他竭力控制了，他吃東西的樣子還是那麼“野”。他看起來像狼，現在，也像她的寵物。
“看你的樣子，其實我真羨慕你……沒事，你繼續吃。”話說到一半，在對方仰頭之際，喬慕把對方的腦袋按回去，然後繼續自言自語。
“其實像不像人類沒關係，至少，你現在什麼煩惱也沒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了。”
“其實我有個猜想，也許這裡未來的某一天，會發生時空扭曲，和我的那個世界銜接。但是，銜接的時間點，是在我那個世界的‘很久以前’……你說這樣算不算我回去了？”
“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再也回不到我的世界、我的時間點了……”
“而且，我也不能把危險和災禍帶回去啊……”
……
喬慕自言自語了很久。
雖然小狼聽不懂，但在這裡，他無疑是最好的傾聽者。
“嗝……”
她說了這麼久，小狼便吃了這麼久，最終發出一聲響亮的飽嗝。然後，他仰起頭來，似要得到她的誇讚一般，展示着一桌子的狼藉。
喬慕哭笑不得。
“唉，什麼叫傻人有傻福……你啊，以後學得跟人類一樣了，也要傻一點纔好。”她搖了搖頭，正想繼續說什麼——
“叩叩！”
木質的門扉上傳來兩聲叩響。
外面……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