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的聲音頓了頓。
在說完“況且”的兩秒後，他又射殺了一頭護禁獸，然後繼續——
“護禁獸，都有很快的恢復能力，以及極強的爆發力。”荒流開口，突兀地說完這幾句。他像是在解釋，也像是……某種暗示。
喬慕沒時間仔細揣摩。
她正好看到周圍的地上，那些或死亡、或受傷的怪物，於是她理解着荒流的話：他在強調，這些怪物很快就會恢復過來，再度攻擊？
這她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喬慕煩悶地接話，“但是……”翩翩那邊要見死不救？
喬慕想這麼反問。
但是這回她的話只來得及說到一半，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是翩翩發出來的……遠處的那個包圍圈在縮小，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翩翩和趙警官應該都被撲下去了。
所以……
死亡？
他們將面對的，都是死亡？
喬慕的身形僵住，臉色不由發白。
“……他留了後路。”唐北堯突然在旁邊開口，說話的同時，拉着她往前走了幾步。他如適才說過的那樣，保證能安全帶她出去，即使她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做。
喬慕怔忪着。
他？
唐北堯說的是趙警官嗎？
留的什麼後路？
反正在她看來，現在趙警官和翩翩都已經……她沒有辦法救他們，只有無盡的歉疚和悲涼。
“他的後路……雖然愚蠢，但是很有用。”唐北堯說完下半句。
“什麼……”後路？
喬慕啞着嗓子，想要詢問。
但她只來得及說完兩個字——
“啊！”
一聲怒喊，從那個包圍圈中傳出來。那是趙警官的聲音，但是又比他平時的聲音更渾厚，更沉重。與此同時，那些原本壓制在上面的護禁獸，猛地被全部推開。
趙警官站了起來。
喬慕愣住。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的大腦，還沒有來得及轉爲驚喜，腦中殘存的理智，只讓她想到一個問題：趙警官怎麼會有這樣大的爆發力？
“吼！”
一聲怒吼。
如野獸一般，憤怒的，威脅的。
可喬慕卻突然分不清：這是趙警官發出的，還是他旁邊的那些護禁獸發出來的？如果是趙警官發出來的，那是不是就證明……
喬慕不敢往下想。
但是那邊，趙警官已抱起一個人，快步往他們這邊跑來。看身形，趙警官抱着的人，無疑是翩翩。他的速度很快，那些東西都趕不上他。
“趙警官……”喬慕想要喊他，但是發出的聲音，卻變成了低喃。
近了。
越來越近了。
她也看清楚了——
趙警官的眼睛，已經全然變成了黑色。他的樣子，和在中轉站遇到的護禁獸一樣，他抱着翩翩的手也變得黑黑的，手指蜷曲成爪子的樣子……
爲什麼？
他不是有解藥了嗎？
怎麼會……
“把她……”趙警官開口，他的聲音越來越怪異，喉嚨像是長出了異物，已經很難發出正常人類的聲音了，“把……她……帶……走……”
說完，他把翩翩拋了過來。
喬慕伸手。
可是她根本接不住，反而這個“接”的動作，讓她的身體也半跪下來。然後，唐北堯拉起了她，她拉起了翩翩，趙警官則是解決了旁邊的護禁獸。
“你……”喬慕的注意力，還在趙警官身上。她望着那雙全黑的眼睛，不覺得害怕，但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幸……好。”趙警官困難地發出兩個音節，還未全然變化的臉上，露出欣慰又釋然的表情。
幸好，他還能最後救她一次。
幸好，他當時故意沒吃掉解藥。
“趙警官？”喬慕努力扶住翩翩。她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想要引導着趙警官跟自己一起撤退，“先把她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現在翩翩暈過去了，而且身上好多血！
剛纔他們被護禁獸撲過，也不知道翩翩是受了多重的傷……
“謝……謝……”趙警官搖頭，用沙啞難聽的聲音道謝。他那雙全黑的眼睛裡，似是毫無波瀾，但喬慕卻分明從裡面讀到了懇求和悽然。
他在說完這句後，又轉向翩翩。他看着昏迷中的翩翩，裂開嘴角，說完生命中的最後兩個字——
“再……見……”
不捨、沉痛。
簡單的兩個字，包含了他所有的力量。
然後，他轉身過去，撲入護禁獸的隊伍中……
他成了最強的“斷後”。
身後的那一塊，再也沒有攻擊騷擾。喬慕需要做的，只是扶住了翩翩，盡力地撤退而已。耳邊的混亂依舊在，身旁的血腥也依舊在，但是這回，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看不進去了……
太壓抑了！
這種難受的感覺，讓人窒息。
…………
八百米。
喬慕從未想過，這段距離，竟會是如此遙遠。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們才終於接近之前的地方。她看到了那塊大石頭，看到了那個火堆，看到了正拿着火把的卓瑪，以及另外剩下的兩個人……
這場殺戮，讓他們損失了大半的人。
“吼！”
像是某種不成文的契約一樣，這些護禁獸在接近這裡後，果然都不追了，只是遠遠地圍着，焦躁地在遠處低吼，反覆的踱步。
但是，沒有敢進來的。
“碰！”
喬慕把翩翩放在地上的時候，自己也累攤在了地上。
“怎麼了？怎麼這麼多！”卓瑪在旁邊驚呼，她那張蒼老的臉上，有着明顯的驚恐，連褶皺都顯得多了一點，“還有的人呢？其他人都……沒回來？”
喬慕沒辦法回答。
她只能搖頭，無聲地癱坐着。
“它們什麼時候退？”唐北堯等了許久，在黑暗中看了許久，然後朝荒流沉聲問出來，“我們躲在這裡，並不能解決問題。”
畢竟這裡只是境地的邊界。
他們想要離開，至少得穿越過那一塊……危險依舊在。
“有辦法的……其實有辦法的……”荒流只是低喃這句，他的精神很差，說這話的時候，更似心如死灰的狀態。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轉向了喬慕的方向，“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