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喬慕一怔，慌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想打探這個。
她也不想用卑劣的手段，對這裡的人做什麼。
她只想離開這裡！
然後再無關聯……
卓瑪朗笑。
“我開玩笑的。”她語氣輕鬆地表示，說完抿了抿脣，神色稍微嚴肅了幾分，“我只知道，當年，我差點流光了所有的血……後來，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卓瑪伸出手。
她很平靜地撩高了衣袖，就這麼展示手上那些類似樹皮一樣的褶皺皮膚：“變得醜了，但我至少變成了人。我會老，以後也會死，我很喜歡這樣的人生……有始有終。”
卓瑪感嘆。
她說這話的時候，擡頭看着那逐漸明亮的星辰，脖子仰得高高的。縱使她的面貌蒼老，皮膚鬆弛，但此刻的她無疑是最自信的。
喬慕看得有些呆，更有些佩服。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願意放棄措手可得的永生不死，選擇迴歸平常，去過一場有始有終的人生！卓瑪的思想，值得讓人敬重。
喬慕看了良久。
火光印在卓瑪的臉上，留下搖曳的橘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卓瑪在說完這一切之後，似乎又變得蒼老了一點……
是心理原因吧？
畢竟這裡又沒有類似“顯形石”一樣的東西……
喬慕默默地想着。
“我很佩服你。”隔了半晌，喬慕纔出聲，平靜又鄭重地說完，“現在的你看起來……”她斟酌着用詞，在大腦中搜尋介於“悲愴”和“震撼”之間的形容詞。
但還沒有想到，卓瑪便轉過頭來。
她就這麼看了她一眼，啞然失笑：“……很值得同情嗎？”
“呃……”喬慕一怔。
“其實不用。”卓瑪已堅定地搖了搖頭，“最痛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後來才發現，那種永無休止地等待，纔是最辛苦的……每天都在提心吊膽，每天都在失望絕望。”
她說到這裡，再度看向了荒流。
她似有千言萬語，但在盯着喬慕看了許久後，終究是給出了最簡單的表達——
“……他比我等得更久。”
喬慕擰眉。
她轉頭，看向荒流的方向——此刻荒流正背對着她們，坐在那個大石頭的旁邊，他擡手，一隻手始終按在大石頭上……像是在虔誠祈禱，又像是在沉默懷念。
‘喬慕，我等了很多個五十年。’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的，是這句話。
荒流之前說的。
“唉……”喬慕抿了抿脣，突然就覺得荒流有些可憐，“也許……”他和卓瑪一樣，也是等得太久，所以記憶模糊，認錯人了吧？
等待，成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執念……
值得嗎？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卓瑪擡手過來，在她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然後也戴上了那種帽子，寬大的帽檐遮住了整張臉，“……你自便吧。”
說完，她躺下，就這麼原地休息。沒有說明講這個故事的原因，更沒有說講這個故事的目的，只是這樣說完整件事，交給喬慕自己想剩下的。
“誒？你……”
這麼早就睡？
喬慕訝然。
她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適才唐北堯他們離開的方向：天才剛黑，其他人都沒有回來呢！
但她終究沒有再叫卓瑪。
周圍已經安靜下來，兩邊的下屬都已打點完畢，坐在原地休息。喬慕想了想，終極還是起身，忍不住走向荒流所在的位置。
她現在……
心態有點不一樣！她有種想勸服荒流的衝動！
“喂！”她在荒流的身側站定。
這裡距火堆的距離有些遠，感覺不到任何火焰的熱量。屬於郊外的寒氣席捲而來，這塊地方，連同迎面而來的風，都是涼颼颼的。
“有事？”荒流坐在原地沒有動，聲音悶悶的地傳來。他的頭低垂着，沒有再看她一眼。顯然，他還記着適才他們之間的不快。
現在他的這副模樣，有點像是正在鬧脾氣的孩子……
但他不是孩子！
而且，喬慕也不敢把他當單純的孩子！
“咳……”喬慕清了清嗓子，試圖緩解這種尷尬的氣氛。對於荒流生悶氣這件事，她也儘量選擇視而不見，“剛纔卓瑪和我聊了很多，你聽見了嗎？”
卓瑪的事，他應該都知道的吧？
他和卓瑪的選擇不一樣。
所以之前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會提“後悔不後悔”這種話。
荒流輕嗤。
“……我不是覺醒者。”他突兀地丟出一句，身體的姿勢不變，手上的動作也不變，“沒有那樣的能力。”隔着那麼遠的距離，他的聽力有限，不可能聽見。
喬慕眯了抿脣。
“我想跟你聊一聊。”她只能改換了一種方式，主動表達善意。在對方依舊一動不動的情況下，她才順勢詢問，“你要一直按着這塊石頭嗎？它有什麼用？”
很重要嗎？
荒流這才收手。
他的掌心從石頭的表面移開，似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極淺極淡：“它沒有用纔是最好的。”
“恩？”喬慕又沒聽懂。
只要荒流說點高深莫測的內容，她就從來沒聽懂過。
而且這回，不容她細想——
“說吧。”荒流已繼續出聲，順着她適才的話往下問，“你想聊什麼？”
“剛剛卓瑪跟我講了她的過去。其實放棄一份執念，重新開始，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畢竟那樣的等待，真的……”喬慕的聲音頓了頓，她突然有些不忍心，直接說出“沒有意義”四個字。
“你想說什麼？”荒流詢問。
喬慕猶豫了兩秒，終於一口氣說完：“我想說你也一樣。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雖然她不知道，荒流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是現在，什麼都已經變了，什麼都是新的了……
他看不見嗎？
他對自己要等的那個人，說不定也剩下沒多少記憶了，何必堅持那種執念呢？
“……可你回來了。”隔了許久，荒流才悶悶出聲，他有些不高興，像是賭氣那樣，說完了這句話。
喬慕無語。
看！又來了……
“你確認是我？”她索性直接問出來，“那你告訴我，你還記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