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安靜地聽着。
當聽到“少年”彙報到這裡，她才默默地鬆了口氣，一直緊緊捏着的雙拳，這才得以鬆開。她的心裡，有種五味陳雜的澀然——
有高興！
高興的是外面的人都不會死，免受了這場無妄之災，而她也解決了眼前最緊要的問題。
有緊張！
緊張的是……
這件事解決之後，剩下的，就只是她和這個組織間的對決了！
現在，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
“……送解藥的人，應該明天才會回來覆命。”少年說完最後一句，便作勢要離開，“如果沒其他的事……我讓他們繼續開車？”
他說話的同時，便要縮回腦袋。
但才離開到一半，卻被荒流叫住——
“等等！”荒流淡淡出聲，隨意地伸手招了招，“你到這裡來。”
少年愣住。
他的目光在荒流和喬慕之間來回，持續了好幾個回合，眼底卻還是無盡茫然。他理不出個頭緒，卻也只能聽命上車，應了聲“是”。
他掀開那塊墨綠的氈布上來。
他的動作敏捷又迅速，但在他掀布的那一瞬，喬慕還是看到了外面：貨車行駛的周圍，像是佈滿小石頭的荒原，這裡植物很少，土地都是光禿禿的……
這裡，像是沙漠的邊緣。
可這明明應該是沙漠的中心啊！還是那個機械的通道，把她帶到了沙漠的邊緣？沒有人找得到組織的位置，其實是因爲組織根本不在沙漠裡，而在沙漠邊緣？
無數個問題涌入腦海，喬慕暗暗着急，鼻尖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她忍不住去想——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唐北堯還能找到她嗎？萬一，他永遠也找不到了呢……
氈布已經合上。
屬於外面的風景，再度被隔絕開來。
“主人。”少年已走近，站到了荒流的旁邊，有些坐立難安，“是還有什麼事嗎？”
“叩叩！”
荒流沒搭理他，只是屈指，又叩了叩貨車的牆壁。前座駕駛座那邊應該是聽到了動靜，在他叩響的下一秒，車子的引擎便發動，車身又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
車內似陷入了某種平衡。
“我……”荒流試圖開口。
“說吧。”喬慕搶先出聲，她以反客爲主的姿態，陡然伸手，把荒流拿在手裡，還未來得及收回口袋的手帕，又抽了過來，“你讓人帶我過來，最終目的是什麼？”
說話的同時，她便用那塊手帕，擦拭和臉上的髒污和砂礫。
她看起來……
冷靜且恬淡。她要把所有的緊張，都掩蓋下去。
荒流沒有急於回答。
他像是這才發現了身邊的人，然後轉過去，緩緩詢問：“我讓你把她帶回來，沒說讓你打她吧？”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已是質問的姿態。
“主人。”少年聞言，頓時慘白了臉色。
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荒流把自己留下來，是爲了興師問罪的。於是，他連忙解釋：“我只是打暈了她，沒有別的意思。當時她不願意跟我進通道，我只能用武力。”
他也是沒有辦法。
但似乎……
荒流並不在乎他的解釋。
“他不是故意的。”荒流沒有看身邊的人，只是靜靜地看過來。他那雙黑亮無比的眸中，又有了淺淡的笑意，“我很抱歉，這麼重要的事，卻給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說到最後，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似是誠懇商量的方式——
“不如……我讓他賠你怎麼樣？”
“什麼？”喬慕茫然，這句沒有聽懂。
是陪她？
還是賠她？
這到底算什麼意思……
“還是賠吧。”荒流也沒有詳細解釋，他笑了笑，已自行起身。全程，他都是不急不緩的調調，緩緩地繞到那個少年身後，可就在某個瞬間，他出其不意地動手——
雙手分別扣住少年的頭頂和下頜，然後用力一扭……
“卡擦！”
喬慕聽到清晰的，骨骼錯位的聲音。而那個少年，身體猛地僵直了一下，然後隨着荒流的揚手，身體被丟出去，直接從氈布的縫隙裡，丟到了車下……
喬慕猛地瞪大了眼。
她沒有想到：荒流所說的“賠”，竟然是用命賠！她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會把完整一套的殺人動作，做得如此行雲流水，乾淨利落……
“這樣怎麼樣？”荒流活動了一下手指，溫和地笑笑，重新看過來，“不生氣了吧？”
喬慕的聲音梗住。
她努力了許久，才從喉嚨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瘋了吧？”竟然用這種殺人的方式……
而且更喪心病狂的是：在少年被扔出車外後，這輛車還是照樣往前行駛，車廂內還是照樣搖晃顛簸。司機看不到掉下去一個人嗎？司機不會停車嗎？
喬慕越想越不理解。
她甚至想要自己掀開氈布，往外面看一看。
但——
她剛準備做出這個動作，手腕便被荒流扣住。
“他死了。”荒流解釋，沒有任何殺人後的愧疚和不安，反倒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眼裡，甚至滿滿的都是誠懇，“你不用懷疑，我沒有理由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死了？”喬慕不理解，“你就因爲那點理由……殺了他？”還是他想通過這種殺雞儆猴的方式，恐嚇到她？
“嗯。”荒流頷首，他反倒是不理解她的那種震然和不忿，又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點。被全世界遺忘，那纔是。”
喬慕一愣。
她總覺得，荒流說的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甚至是他說漏了嘴，無意中透露了什麼。
但她還未來得及深究，荒流的目光，卻已避開。
“你的身上也很髒。”他單手扣着她的腕，另一手則探過來，輕拍着她身上沾上的細沙，“等到了地方，就給你找乾淨的衣服換，現在只能……”
話說到一半，他的動作陡然一停。
喬慕一僵。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她把可追蹤的通訊器，藏在了口袋裡！而剛剛荒流輕拍過的位置，正好能蹭過她的口袋……
“看來這個開端，確實不太愉快。”他說，“你有什麼東西，要主動拿給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