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脫口而出。
她擰眉，目光在荒流身上停留了數秒，又黯然垂下。她的心裡，在止不住地聯想——有沒有某些可能：比如喬裝？比如兄弟？再比如別的血緣關係？
……好像都有可能！
在她苦思冥想時，荒流卻不由莞爾。
“你見過唐決？”他沒有明確表態，只是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語氣也是稀鬆平常，完全閒聊的架勢。
“嗯？”喬慕一愣，下意識地擡頭。
她正好看到他喝水的模樣——
在素色的燈光下，他抓住杯身的手指，格外修長白淨。玻璃杯中的冰塊被他晃動着，發出“沙沙”的輕響，然後他仰頭，往裡灌了一大口……
一飲而盡。
她能看到他的喉結，清晰地上下滑動。
“你見過唐決？”放下杯子，荒流才又重複了一句。問話的同時，他的手就這麼隨意地放在桌面上，指尖觸着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叩着。
喬慕這纔回神。
“是。”她點頭，卻謹慎着沒有提唐家，也沒有提過多細節，只是概括地說明，“我在一個很隱秘的小木屋裡，見到過唐決的蠟像。”
她記得，那個蠟像，做得相當逼真。
蠟像的表情，是沉穩又凝素的，給人一種智慧幹練的感覺……眼前的人也一樣！只是真比較起來，荒流還多了不少琢磨不透的深沉。
喬慕偷偷打量，心裡如此想着。
“很像？”荒流轉過頭來，像是爲了方便她看得更清楚，大方地任她打量，好整以暇地追問了一句。
喬慕的脖子不由一僵。
她反射性地搖頭，停頓了一下後，又點了點頭。
“是，有那種感覺。”喬慕開口，咬了咬下脣後，又繼續，“如果只看唐決照片的話，我可能不會這麼聯想，但是我看到過那個蠟像……你們給我的感覺，很相似。”
“是麼？”荒流扯了扯脣角，笑容很勉強。他沒有把話明說，只是提醒，“那個地方，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之前我派的人，把那個地方藏得很好。”
頓了頓，他又繼續，“明知道那個地方不該去，你們爲什麼偏要過去？”
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是不緊不慢的。
但這話……
大有秋後算賬的意味。
喬慕啞然。
這個問題，她沒有辦法回答。真相就是他們想對抗他，他們想扭轉敵暗我明的局面……但這話能對他說嗎？
還有……
等等！
想到一半，喬慕的思緒陡然一停，捕獲了荒流適才話中的關鍵：他剛纔說……“你們”？
她和唐北堯去過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他明明不在現場，又是如何得知他們的舉動？這太不合理了……
喬慕沉默。
荒流無意中透露出來的訊息，已讓她的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但好在，荒流並沒有追問的意思——
“我並不是唐決。”荒流主動開口，在喬慕心神不寧的時候，他兀自轉過頭，也轉回了最初的話題，“不過，我們相像很正常。”
他勾了勾脣角，然後說完下半句，“本來就是我的克隆，當然會像我。”
“什麼？”喬慕猛然擡頭，詫異地盯着荒流。
她沒有聽錯吧？
克隆？
“活得時間太長了，總會做點無聊的事情……”荒流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是他的目光已眺望向遠方，似是陷入某種回憶裡，顯得平靜又悠遠，“比如唐決，就是無聊的產物。當時覺醒者的胚胎離開，我便派了唐決過去，作爲安插在覺醒者身邊的眼線，隨時保護、覆命。”
“……然後呢？”喬慕問得小心翼翼。
荒流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並不避諱，索性都告訴她聽——
“然後唐決，就進入了唐門，成爲覺醒者的引導者。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荒流笑了笑，脣角揚起明顯的自嘲，“逐漸的，他似乎真的忘了他的身份，他的職責……”
喬慕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這點她倒是聽明白了：後來唐決在唐門兢兢業業，一心守護唐北堯，真的成了唐北堯的親人……這種狀況，恐怕是唐決本人都沒有想到的吧？
“唐決喜歡上了外面的生活，喜歡當唐家人。”荒流的聲音還在繼續，“大致就是這樣。”
他的話很簡潔。
輕描淡寫的，沒有重點，沒有結局。
“那他的死……”喬慕擰眉，她第一次，開始懷疑唐決的死因。
“他已經沒了價值，之後是生是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荒流搶先，迅速地說完。他下意識地想去拿水杯，但把玻璃杯握在掌心之後，纔想起來裡面沒有水。
於是，他又頹然地放下。
“唐決的身份，從來沒有人知道……”喬慕低喃，“……也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唐決不僅是組織的人，還是組織首腦的克隆人？
“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是麼？”荒流卻重複着她的原話，若有所思地琢磨了幾秒，然後笑笑，“你確定？”
喬慕一愣。
但她還沒來得及往下想，荒流已繼續——
“……早知道，當初就該毀掉唐決的培養皿，不讓他被克隆出來。”荒流輕嘆，“都怪當時太無聊了……”他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喬慕蹙眉。
荒流的這些話，又讓她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他到底活了多少年？
唐決的年紀就比唐北堯大很多，那荒流……
“你在好奇什麼？”荒流回過頭來，毫不避諱的，望進她的雙眼。
喬慕卻是下意識地別開目光。
“我在好奇……”她當然不會說年齡這種蠢問題，想了想，還是改換了一種方式，試圖打探，“你當時在無聊什麼？你活得很閒？”
她問得直接。
荒流也是聽得一愣，繼而失笑。
“那個時候，我在等一個人長大。”他緩緩地開口，在喬慕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又坦然地說出下半句，報出對方的身份，“……就是你的上一任轉生者。”
頓了頓，他又微笑——
“幸好，你不存在這個問題。你已經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