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說完。
焦躁、真切。
“老公?老公你醒一醒啊……”然後,她繼續呼喊着自己的丈夫,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站在她身邊的南溟,在她那些衝動的話說完後,緊繃了身形。
根本就……沒有感情?
南溟沒有說話,臉色卻前所未有地難看起來。
“啪!”
他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玻璃瞬間碎裂,迸濺了一地。
江梅哆嗦了一下。
“你……”但是擔憂,戰勝了她此刻的恐懼,她看向南溟時,還敢直接問出來,“你對我老公做了什麼?爲什麼他不醒過來?”看起來,她是真的愛這個男人。
南溟充耳不聞。
“沒有感情?”他只是追問,還在琢磨着先前的話題。說話的同時,他俯下身去,就蹲在了江梅旁邊,看起來面色誠懇,眼底帶着懊惱。
他若有所思地捻起了一片碎玻璃。
“所以……”他擡起頭來,眼底的懊惱更甚,稍稍接近,“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江梅一慌。
他的陡然接近,如此清晰又濃郁的危險氣息……她終於意識到,也許他突然改了主意,他想做的,並不只是要問她幾個問題那麼簡單。
“你剛剛說過的……”
她想質問,嗓音卻戛然而止。
下一秒,她已驚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南溟。她沒辦法再發出任何聲音,也沒辦法求救。她手上不管怎麼用力,那溫熱又黏膩的**,還是不斷從指縫中溢出……
南溟連一個眼神都沒賞給她。
他只是擡手,面色平靜地把玻璃片往那個丈夫身上擦了擦,然後隨意地揚手甩到一邊……
“啪嗒!”
“碰!”
與玻璃片落地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旁邊的人倒地的聲音。
她無力地垂了手,越多的鮮血從她的頸間流淌出來,很快就沾溼了大片的地面……
南溟起身,走開了兩步,腳上沒沾上任何血腥。
他重重地呼出了口氣,繼而低喃:“便宜你了……”他好像被誤導了一點信息,走了好久的歪路,現在好不容易,纔在陰差陽錯中走回正途。
但這個“正途”,卻讓他越發憤懣。
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先是自己變得莫名其妙,後來“證實”是藥物的副作用;他每天都在這種副作用中煩惱,好不容易調整適應,撇開這種感情,卻又被告知……副作用並不存在。
那他對喬慕……
要怎麼解釋?
南溟沒有細想,更不願意去細想。他找不到解決這一切的方法,也找不到可以責怪的人。
他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
心情無比糟糕!
…………
古鎮景區。
燈光秀接近尾聲,懸在牌樓前的古樸花燈逐個熄滅,只剩下基本照明的普通路燈。景區即將關閉,區內剩下的遊客,也在逐漸離開。
王記茶樓內。
“行了,把桌子擦乾淨,你就早點下班吧。”說書的王先生放下道具扇子,恢復正常老闆的模樣,指揮還在忙前忙後,各種打雜的“小二”。
“可是老闆,還有一桌客人。”小二提醒,指了指角落。
那裡——
只有一個男人,背對着正廳的方向而坐。他穿着一件長款的外套,戴着一條淺色的圍巾……充滿違和感的嚴冬打扮,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和表情。
而他的桌上,放着一瓶米酒,一碟花生米。
“好,知道了。”王先生揮揮手,“我來處理,你就下班走吧。”到時間還不走的客人常常有,他只要過去聊兩句,催促一下就行了。
“小二”頓時喜笑顏開地下了班。
“這位先生?”王先生主動湊過去,禮貌又謙和地上前溝通,“景區快要關閉了,我們也要關門了。您看,您是不是……”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對方卻不爲所動。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恰好走到這裡,聽到你在講故事。”冷淡的嗓音,緩緩地傳出來,似笑非笑地誇讚,“你懂的,倒是挺多……”
原來是自己的故事迷?王先生暗忖。
“實不相瞞,我祖上可是有名的‘百事通’、‘包打聽’,怎麼,您是對剛纔的哪個故事感興趣?”王先生一邊說着,一邊在桌子旁坐了下來。
“那個農夫被救的故事。”
原本坐着的人一邊說着,一邊去解自己的圍巾。那淺色的圍巾取下,露出一張俊逸年輕的臉,那張臉上還帶着微笑,睥睨弱者的微笑……
“爲什麼要救一個沒什麼用的農夫呢?”頓了頓,南溟繼續開口,問得直接。
王先生明顯一愣。
畢竟,大多數人都關注的,是那個被他形容的神乎奇蹟的男人,誰會關心這樣一個細節?他沒有想過,也從來不知道。但是他能現編一個理由——
“說明那個人,心存善意,也是個好人吧。”
“好人?”南溟輕嗤。
一個那麼恐怖的存在,甚至在上一輩的時候,插手過那麼多人生死的人……會是好人?這簡直是他聽過的最大笑話!
王先生有些不悅。他的猜想被別人不屑,他的面子上抹不去。更何況,對方只是個年輕人,年紀輕輕的能懂什麼?
“您這就是見識不夠了。”說書的王先生拉長了語氣,“真要有那麼厲害的人,隨便救個人,還需要什麼理由?就是心存善念唄!就比如說當今,也有人能做到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國際上歸結爲恐怖集團,但是他們的領導,對了,好像人稱‘K先生’的,也是把將死的人救活了,說不定也是好人呢……”
他沾沾自喜說完,臨了還補上兩句:“這事你大概聽都沒聽過吧?我可是專業收集的,我知道的可比你多!”所以年紀輕輕的,逞什麼能?
南溟擰眉,臉上的笑意因此斂起。
他的事從別人口中聽來……
這種感覺不太好。
好人?
他想起了那天在海面上,他答應過她,不再殺人……他曾那麼迫切地想要她原諒,想讓她高興……如果是藥物的副作用,他還能告訴自己,遲早會解決。
但是現在……
他要如何剝離這層牽絆?
他不想因她改變,更不想沉淪進去。他的人生目標只能有一個:活着。誰死都可以,只要他活着。
“沒話說了吧?”說書的王先生顯擺完了,屈指叩了叩桌面,“我們要關門了,就請您……”
“你知道的挺多。”南溟突然擡頭,冷聲打斷了他,“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他的眸光森寒、暗沉。
在對方錯愕詫異時,他慢條斯理地說完下半句——
“我不救人的。我只殺人。”
……
夜色已深。
古鎮景區徹底關門,那普通的照明路燈,也在一盞接着一盞熄滅。於是,那道緩緩前行,被燈光拉長的人影,也徹底隱匿在黑暗中……
萬籟俱寂。
這個古樸的景區,如往日一樣,陷入平靜的睡眠。
誰也不會料想到——
那個“王記茶樓”,再也不會開門營業了;那個知道很多的說書先生,也不會再存在於這世上……
…………
酒店。
喬慕一路都是心事重重,到了房間後,嘟噥了一聲“困”,便直接趴在了牀上。酒店的被褥很軟,她揪了揪被面,把臉徹底埋了下去。
“喬小姐這是怎麼了?”下屬過來送晚餐,正好看到喬慕怏怏的背影,不由多嘴問了一句。
“沒事。”唐北堯語氣平平,也不多言,只是詢問,“白十七呢?”
“還看着呢,在樓下房間,一直沒出過門,也沒聯繫什麼人。”下屬如實彙報,“她倒是問過要不要她幫忙?後來聽說你們回來了,估計也睡了。”
唐北堯點點頭。
他不需要白十七的幫忙,他只要她識相。
“下去吧。”他伸手,自行接過了晚餐,吩咐下屬,“這裡沒你的事了。”
“是。”
下屬退下,房間內重新恢復安靜。
唐北堯拿着晚餐,正想去套間的臥室找人,但手剛碰上門把,手機的鈴聲卻突兀響起。
“喂?”
電話來自A市,是顧斯庭打來的。他只能暫且停下手裡的動作,按下了接聽鍵。
“我們這裡有了點發現。”顧斯庭在對面開口,聲音略微猶豫了一下,“很奇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進展……”
“說吧!”唐北堯打斷他。
“你還記得我們在姜先生那裡發現的瓶瓶罐罐吧?”顧斯庭在對面清了清嗓子,“那些東西,經過了專業的化驗,是人體的各部分器官。內臟、神經、肌肉……各種部分都有,幾乎拼湊成了一個人,但卻不是一個人的。”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深感噁心。
於是,他儘量一語帶過,跳過那些形容,說出最關鍵的一點——
“目前只有一個共同點:這些器官的來源人體,都是O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