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踉蹌了下。
待她再重新站穩時，那個陌生攝影師給的名片，已落入唐北堯手中。而他的手指逐漸收攏，也將那張名片，漸漸揉捻成褶皺的一團……
“什麼意思？”喬慕的面色一驚，“你對他做了什麼？”
她下意識地想搶那張名片，瞭解那個陌生人的情況，但是唐北堯的手卻倏地舉高……她急得踮起了腳尖，甚至跳了一下，卻依舊夠不到。
而且，在意識到她有“搶”這個行爲時，唐北堯的面色明顯一沉，然後揚手，把揉成團的名片丟了出去……
“啪！”
紙團飛出一道拋物線，精準地落入垃圾桶。
“你瘋了？他只是個路人。”喬慕往身後看了一眼，又朝唐北堯低喝了一聲，便想轉身去撿。但是還未來得及擡腳，胳膊便被他制住。
“我不跟你討論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他平靜地開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又不容置疑地給整件事畫上句號。
他已經“解決”了。
不需要討論。
“你已經遲了。”他抓着她的胳膊，強硬地把她往另外一個方向帶，“還要浪費我多少時間？”
…………
“碰！”
會議室的門在身後甩上，喬慕被帶入這個氣氛肅穆的空間。
偌大的會議桌上，攤放着各式各樣的文件，而桌子旁，只坐了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他穿得西裝筆挺，帶着一副老花眼鏡，兩鬢明顯斑白。
聽到動靜，他連忙站起身來。
“少爺。”他微微低頭，恭敬地向唐北堯問好，然後又疑惑地轉向喬慕，“這位就是……喬小姐？”
喬慕還是一臉抗拒。
她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只覺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人，對她笑得……很和藹？
“嗯。”唐北堯在她身後低應了一聲，下一秒，喬慕只覺得肩膀一重，整個人已被他按着坐了下來，“開始吧。”他交代一句，自己則遠遠地坐在另一邊。
“喬慕小姐，您好！我姓秦，是唐家的律師。”秦律師開門見山，微微笑了笑，“在您和少爺結婚之前，有一些事情，我得提前跟您說明，並得到您的配合簽字。”
喬慕的臉色有些冷。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拒絕，秦律師已搶先繼續：“……畢竟，唐家有唐家的規矩。”他搓着手，笑得和善又欣喜。
要知道，少爺是向來不喜歡唐家的老規矩的，自少爺接手唐家後，他們老一輩的這批人，基本上都是被架空閒置着的。這回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被啓用，他能不欣慰嗎？
喬慕沒應聲。
她只是朝唐北堯的方向望了一眼，接收到對方警告的目光，只能悶悶地繼續坐着。
她知道那個目光的含義……
她如果站起來，他就有辦法讓她坐回去。
“您在婚姻期間，可以享受唐家的一切資源，會給您卡和密碼，資金財產方面，不是問題……”秦律師翻開那些紙張，一項項地向她解釋。
基本上都是她的權利，概括說來，就是唐家能給她無比豐厚的財產。
喬慕冷然地聽了。
“……當然，您也有需要履行的義務。”羅列完一堆條例後，秦律師的話鋒一轉，“您必須在三年之內，生下唐家的繼承人，不然，少爺……不對，屆時該稱爲唐先生，會找人替代您的位子。”
這番話，秦律師說得熟悉自然。
因爲一代一代的唐家人，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只有走這樣的規程，纔會更容易收服整個唐家，更容易凝聚整個唐門的勢力……他不覺得有哪裡不對。
“咳！”清了清嗓子，秦律師掉轉了紙張的方向，同時遞了一支筆過來，“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在這裡簽字吧？留個書面依據總是好的，不然到時候動用其他力量，大家也都不好看。”
喬慕沒動。
她望着秦律師遞過來的那支筆，卻沒有接。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秦律師不由疑惑。那麼好的條件，她只需要生個繼承人而已……也有問題？
喬慕嗤笑。
她在坐了這麼久之後，終於擡頭：“有。”她出聲，問得決然又平靜，“要和他結婚的，是我，或者是別人，有區別嗎？”
“呃……”秦律師一愣。
他下意識地想回答“沒區別”，但是很顯然，喬慕問的這個問題，其實與這些文件無關。她這個問題的本意，也不是他一個律師能回答的……
秦律師不由轉向唐北堯——
會議桌的另一端，唐北堯也剛剛擡起頭來。他的目光停在喬慕的臉上，然後俊眉一點點地收緊。
“那個……”秦律師一臉尷尬地起身，“要不……你們再私下討論幾句？”他訕笑着，一邊說話，一邊退出會議室。他把紙都留在了桌上，也把空間都留給了兩人。
…………
“咔噠！”
門被帶上，落鎖的細響後，會議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喬慕沒有說話。
她也沒有再看唐北堯。
秦律師離開後，她便垂下頭去，在這種沉默中和他僵持。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帶着強大的壓力投射過來，讓她頭皮不由發麻。
終於，她聽到他起身的聲音。
“簽字吧。”唐北堯率先開口，把紙推到了她眼前，“對你沒壞處。”
喬慕仰頭，她看到唐北堯的另一隻手上，還拿着遞給她的筆。
這一幕……
真是無比諷刺！
“和一個不喜歡的人，也可以結婚嗎？”喬慕開口，一字一句地詢問，臉上只剩下濃濃的自嘲，“反正都對我沒感覺了，你爲什麼不找別人？”
唐北堯的眉心蹙了蹙。
她的這句話，像是一句挑釁，讓他的胸臆間涌起煩躁，連聲音都變得有幾分不耐：“找你更節省時間。簽字。”
喬慕深吸了口氣。
換言之，他這句話的意思：和不喜歡的人，也是可以結婚的？他已經對她沒感覺了。
“那上·牀呢？”喬慕開口，強忍着眼中的酸澀，也強忍着嗓音的哽咽，“……和一個不喜歡的人上·牀，你不覺得噁心嗎？”
唐北堯抿脣。
“什麼意思？”他詢問，和電話裡一樣，他的聲音，以及他的臉上，寫滿的都是茫然。
“昨天晚上，你幹了什麼？”喬慕質問。
只是，她並不想聽到他的回答。
“我一直在家。”唐北堯回答，他的眼裡，有種莫名的憤怒，像是被誤解的那種不悅，“你退燒出了很多汗，還一直在說夢話，我在牀邊坐了一整夜。”
聽覺的敏銳，讓他聽到她細小的動靜，便難以入眠。
他能幹什麼？
除了放逐本能吻過她，他一直在給她喂水擦汗換衣服……當然，這些，他沒必要告訴她。
喬慕訝然。
他沒動過她？她誤解了？
那……那他是不是照顧過她？就像之前唐北堯照顧她那樣？所以，他褪去的人性和情感，其實在意識深處，還有一絲一毫的殘留……他還是能被“喚醒”的？
喬慕像是溺水的人，陡然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突然站起來，抓住唐北堯的胳膊，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還會回來嗎？”唐北堯，你還會再回來嗎？
眼前的人顯然沒聽懂。
他所能看到的，便是她殷切的目光。也許是太過殷切了，唐北堯甚至會錯了意：“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晚上……”
“不用。”喬慕霍然鬆手，同時打斷了他。
“咕……”
肚子恰好在此時發出一聲輕響，喬慕這纔想起來，自己並沒有吃早餐。她一直不覺得餓，但是身體卻已經發出抗議，給了最誠實的反應。
唐北堯顯然也聽到了。
他的視線垂下，朝她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簽字。”然後，他開口，執泥於最初的話題，伸手過去，修長的指節叩了叩桌面上的紙張，催促道，“簽完去吃飯。”
喬慕沒接。
和一開始那樣，她依舊不爲所動。
“不籤你什麼也得不到！”唐北堯的語氣重了幾分，冷冷提醒。
喬慕反倒是笑了。
“這些東西，我本來就不要。”她開口，語氣反而軟下來，認真地看着唐北堯，似透過他的眸，看着他心底潛在的另一個靈魂，“我想要的，只是唐北堯而已。”
唐北堯蹙眉。
她的這句話，明明是對他說的，叫的也是他的名字，但卻又像硬生生地，把他阻隔在外……
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他能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情緒，在胸臆間流淌且壯大。而且，這種情緒，幾乎要促使着他做出某種反應，對她說出某些話……
“叩叩！”
會議室的門卻突然傳來兩聲敲響。
這種異樣戛然而止。
接着，下屬急切的聲音，隔着門傳進來——
“唐少，有緊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