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堯說完。
他的表情,平靜冷清,即使當他把話說完,他的臉上,也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甚至,他依舊全程都沒有看她。
他不是在安慰她。
他只是在闡述自己的責任和本能。
喬慕的心卻不由揪緊,她幾乎在他說完的下一刻,脫口而出:“我沒有殺齊遂!當時的情形很複雜……可我真的沒有殺齊遂!”
她沒有辦法概括!
可她不想看到他揹負這麼多,而且還是不該他來揹負的東西!
“齊遂知道了共生的存在!他想報仇,想殺了和K先生共生的人,白十七頂替了我……她中槍以後,我奪走了齊遂的槍,齊遂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他逼我開槍……”
喬慕的腦子很混亂。
她儘量想把當時的情景複述出來,但是情急之下的表達,也是一片混亂——
“你不用幫我承擔這個!我真的沒想殺他!”
她終於說完。
因爲激動,喬慕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有些喘,她捏着拳頭強忍着,她終於換來了唐北堯的轉頭……他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平靜、漠然。
他的眼神,讓喬慕的心頓時涼了下去。
對了。
他承擔的不止這些,他那句話的重點也不在這裡!他的原話,應該是“你失控做出的任何事情,我都會替你擔着”,這和她說“我沒想殺齊遂”,本身就不矛盾……
他覺得她失控,她被同化。
而這點……
她解釋不了。
“你還是覺得我失控了……”喬慕垂下頭,喃喃地開口,她整個人的精神都焉下去,只覺得……喉嚨乾澀得難受!
她理解地點點頭。
然後,她的脣角又揚起一抹苦澀和自嘲:“也對……如果不是失控,要怎麼解釋我對齊遂開槍?你要怎麼面對這樣一個我……”
唐北堯的臉色不由一沉。
他垂在身側的雙拳倏地緊握,全身也緊繃僵直到了極致。他看向還坐在牀沿,聳拉着腦袋的她,忍了又忍,才把所有的情緒剋制下去。
他不能再聽了。
他們之間,正在進入一個死局。
“很晚了。”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唐北堯淡淡開口,擡腳走向門口,維持着他適才的語氣,“K先生應該快到A市了,解藥的事,我會給他施加壓力的,你休息吧。”
喬慕緊咬着下脣。
她想哭,卻一點都哭不出來,反而被一種強烈的憤怒,濃烈的自我厭惡感籠罩。
他不信她!
但是,他依舊爲了她,去做艱難又艱險的事!
都是爲了她!
白十七的犧牲、齊遂的死亡、這樣的局面……都是因爲該死的共生!都是因爲她的自由!不!她不想再躲在別人後面,坐享其成了!
這本來就是她該解決的事!
有她出面,事情會“容易”很多。
只是……
她看着唐北堯即將離開的身影:只是,她捨不得他。
“唐北堯!”眼看着他要關上鐵門,喬慕猛然出聲叫住了他,她不管自己的嗓音有多麼嘶啞難聽,不管自己有多麼哽咽失態,執拗地問他,“如果我真的被徹底同化,變成完全另外一個人,等於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喬慕’了……”
“碰!”
話音未落,鐵門被他猛地推開。鐵質的門扉,在他這瞬間的大力作用下,重重甩上牆壁,發出金屬碰撞音的巨響。
而唐北堯——
他大步向她走來,近乎暴力地將她從牀上提起來,不再有任何隱忍,不再有半點剋制,直接俯身,重重地吻上她。
他吻得很重,近乎撕咬。
齒間摩挲,舌尖交纏,喬慕被剝奪了呼吸的權利,只覺得又窒悶又疼痛。很快,她就嚐到了脣間的血腥味,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的?
良久。
他終於鬆開她,彼此都是呼吸不穩,他灼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的臉上。
唐北堯微微低頭,近乎低喝的方式:“你就非要這麼激怒我嗎?”
被徹底同化……
他絕對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喬慕終於哭出聲來。
“我……”她搖着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其實,她只是想問他——
唐北堯,如果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喬慕”了,你會怎麼辦?
她想告訴他……
唐北堯,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翌日。
女傭起得很早,天剛亮,她就偷偷摸摸地到了禁閉室門口。禁閉室的門還是鎖着的,簡易的門、簡易的門鎖,只是她沒有鑰匙,也沒有開門的權利。
她往房間裡瞧了瞧:“喬小姐,您醒了嗎?”
“嗯。”房間裡傳來喬慕沉悶的聲音。
“我給您熱了牛奶!”聽到她的迴應,女傭的聲音頓時轉爲歡快,“你先喝一杯墊墊肚子,後廚在蒸包子,我囑咐他們做了您愛吃的餡。”
她一邊說着,一邊遞了個保溫杯進來,在門口晃了晃,示意喬慕來拿。
“喬小姐?”可當看到喬慕此時的模樣時,女傭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喬小姐的兩隻眼睛都哭腫了!鼻尖也是明顯的一片紅……
昨晚喬小姐一個人被關在這裡,終究是委屈害怕了吧?
畢竟這裡是禁閉室啊!
“您別難過啊!”女傭着急地勸她,巴不得把門卸了,把人拽出來,“唐少只是在氣頭上!等他回來……他只要一回來,我們所有人都會替您求情的!我們已經商量過了!”
喬慕吸了吸鼻子,感激地朝她笑笑。
顯然,女傭她們,都不知道唐北堯昨晚已經回來過了。
並且來過這裡。
“對了,這是消腫的藥膏……”女傭又掏出一條嶄新的藥膏,遞到一半,才發現喬慕脖子上的紅腫,似乎經過一夜,好了許多。
這點,倒是讓女傭欣喜。
她在欣喜之餘,還不忘接着之前的話題安慰:“我一會兒再給您拿兩個茶葉包來敷眼睛。您要是晚上一個人害怕的話,今晚開始,我就在門口陪您。”
“謝謝。”喬慕接了她的藥膏,謝過了她的好意。
只是,她恐怕都不需要了。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喬慕擡頭,沙啞地開口。
“您說!”
“幫我拿一件大衣。”喬慕朝着她微笑,忍着酸澀,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在櫃子最右邊那件,咖啡色的。”
“啊!我記得的!”女傭想起來,“是您從滇城穿回來的那件吧?”
“對。”喬慕點點頭。
女傭立馬回去拿,臨走之前,又轉頭多問了一句:“喬小姐,屋子裡面很冷嗎?”
“嗯,冷。”
…………
另一邊。
“唐少,事情有些難辦!”唐北堯一出現,便有下屬衝過來彙報,“各方力量都動用了,還是沒追蹤到K先生的動態!他還沒有現身跟我們談判!”
時間緊迫。
如果K先生沒到,K先生的仇家先到了……那他們是幫忙對付,還是不幫忙對付?到時候就會處於被動,一切都很麻煩。
“繼續找。”唐北堯命令,眉頭冷肅地緊擰在一起,“他要麼已經到A市了,要麼,就在A市附近。”
“是。”
下屬應聲退下。
但一個退下,立馬有第二個神色凝重的湊上來——
“唐少,歐洲那邊有點異動!齊遂的死訊剛傳過去……那邊一直是齊遂在鎮壓着,也只服齊遂,所以現在……恐怕還要您親自去一趟!”
唐北堯皺了皺眉。
“我現在不可能離開A市。”他幾乎想也沒想地就拒絕了,“派最近的人過去!先拖延一段時間,不行我再安排。”
“是!那邊昨天晚上就不太平了……您昨晚去哪兒了?”下屬自言自語,說到一半,突然擡頭問了一句。
“哪也沒去。”唐北堯淡淡回答。
他別開目光,不打算細說,更不打算回憶。
去幹嘛了呢?
他自己都解釋不清。
明明應該把她關幾天,不聞不問罰幾天,但是,當醫生送藥過來,他還是忍不住送過去,又忍不住幫她擦藥……
他的理智和清醒,在她那裡毫無用處。
他對她失望、憤怒、惱恨……
各種情緒都有了,但臨了,卻還是身不由己。
…………
“是這件吧?”女傭拿來了衣服,並且還抱了一條被子,艱難地從鐵門圍欄裡塞進來。
“是這件。”喬慕點頭接下。
“那就好……”女傭鬆了口氣,“那我去看看包子好了沒有?一會兒我就送過來!”
她又急匆匆地跑了。
周圍安靜下來。
喬慕把衣服拿回室內,手探入大衣的口袋,從裡面掏出某樣久違的東西。那是一個吊墜,當初在滇城,南溟給她的那個吊墜。
拿在手裡,觸手溫涼。
南溟說,可以通過這個吊墜來找他。
喬慕掌心掂量着那個小小的吊墜,不由紅了眼眶。她本以爲,永遠不會再碰它!她不丟掉它也不使用它,因爲她再也不想見到南溟。
但是現在,她不得不找他。
唐北堯不該爲她承擔這麼多的!
其他人不應該都沒她重要的!
她該自己做的。
其實事情很簡單,她只要賭一把就好——
她找南溟出來,讓他解除共生。能解就解,不能解……就同歸於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