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堯沒再說話。
喬慕抿了抿脣，她只覺得喉嚨一片乾澀難受。她突然就瞭解了很多東西，連帶着，也就明白了唐北堯所有的心情——
他的哥哥。
他奉爲最好的那個親人，因爲姓唐而被殺死，可是在K先生面前，唐決的死是毫無意義的。唐決不是唐家人，他完全白死了。
這就好比，你最珍愛的東西，在別人眼裡一文不值，別人卻還偏偏拿走、砸壞，再告訴你：這是垃圾！
誰能受得了？
“唐北堯？”喬慕忍不住伸手，手指在他的側臉上摩挲而過。她其實很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她能感受到他的恨和憤怒。
她也一樣。
恨並憤怒着。
喬慕在他懷裡動了動，試圖回到牀面上。
“嗯。”唐北堯應了聲，卻沒有鬆手放開她，只是微微蹙眉，“怎麼了？”
他比她更擅長隱藏情緒，不管有什麼樣的心情，都不會輕易顯露在表面。正如現在，她明明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憤慨和冷冽，可是下一秒他開口，又是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
“你先放我下來！”喬慕堅持。
接下來，她想要說的話，不能在他懷裡。
唐北堯這才鬆開手，任由她爬上牀面。
喬慕跪坐在牀上，她的上身直立起來，視線幾乎與唐北堯齊平，而她的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擰着眉頭，面色無比的鄭重。
“要說什麼？”他微笑，眼底的難過和受傷，早已被不動聲色地掩藏了下去。
他準備好了她說安慰的話。
其實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他早已不需要安慰。
但是……
她說，他就聽。
只是，唐北堯沒想到最後等到的，竟然是她的這句——
“我們殺了K先生吧！”
喬慕開口，她的語氣堅定，眼底閃爍着決然。她看着他，不管是聲音，還是眼神，都在明明白白顯示着……她不是在開玩笑。
唐北堯愣住。
他真的沒有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
生殺復仇這種事……向來不屬於她的範疇！
但……
他喜歡。
他也喜歡對仇人決然的她。
“好。”徹底反應過來的那一秒，唐北堯啞然失笑。他猛地扣住她的後頸，拉近她，在她脣上印上一吻，像是對她的肯定。
但他很快放開。
一觸即離。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倏地一收，話鋒一轉，“不是‘我們’。這是我做的事！”
…………
翌日。
白十七很早就到了別墅。
西北的暴風雪剛停，她坐了昨晚最晚的航班，凌晨到達的滇城。然後，她就來到了別墅外，靜靜地站着，直到天亮。
“你是？”女傭早上開門出來，看到這個裹着毛皮大衣的女人，很感意外。
她昨天都嚇昏倒了！
今天可別再出什麼幺蛾子……
“唐少和喬慕在嗎？”白十七也不跟她廢話，橫了她一眼。
“在的。”女傭悻悻地點頭，正猶豫着要不要追問一下：她的來意？
“十七姐！”負責別墅內環巡視的保鏢過來，面色意外，“外面那圈不是說很早就放你進來了嗎？你怎麼還站在外面？”
女傭想：原來是認識的，她得趕緊開門迎客。
只是沒想到，她還沒有動，身後的白十七已先行出聲——
“你的槍呢？”白十七朝保鏢伸手。
女傭的身子僵直了。
“諾，給！”保鏢掏出，並沒覺得有半點不妥。
“咔！”
白十七拿在手裡調整了一下，冷着一張臉，直接把子彈推上了膛。
然後，她握着槍，大步走向別墅內……
“咚！”
女傭在白十七經過的時候，又光榮地暈了過去。原本想要跟進去看看的保鏢，在看到暈倒在地的人時，不由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還是從A市調一個來吧？
滇城的……不行啊！
…………
“唐少！”
唐北堯剛步行下樓，便被一道聲音叫住。
白十七就站在客廳裡，看到唐北堯出現，她直接大步過來，猛地一下跪在客廳地板上，然後遞上了槍：“唐少，是我失職！上次我說過，喬慕如果出什麼事，我拿命賠！”
她知道了昨天的事。
那場婚禮……
常茜好歹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沒想到最後落得那樣悽慘的下場。不過更嚴重的是，她明明應該在現場，而且她也答應了唐北堯會寸步不離保護喬慕，卻沒想到因爲航班……
總之就是她的失職！
不管有什麼樣的懲罰，她都是心甘情願的。
唐北堯沒搭理她。
他只是冷冷瞥了眼地上的人，見白十七擋了自己的路，他便很自然地繞過她，繼續走向廚房的方向。
“唐少！”白十七急了，“我……”
“她在睡覺。”唐北堯打斷她，聲音平穩冷清，在廚房倒了一杯水，慢條斯理地喝，半點不像是在開玩笑，“你要是把她吵醒了，就拿命來賠吧。”
昨天經歷了那麼多事，喬慕的情緒並不好，就算是普通人，經歷那樣的慘烈和血腥，恐怕一時間也消化不了，翻來覆去都會有陰影。
他好不容易纔把她哄睡着的。
“她沒事吧？”白十七的臉色一僵，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沒事。”唐北堯掃她一眼，“託你的福。”其實如果白十七真去了，她們很可能就會在喜宴那幢樓裡……出不來。
畢竟，K先生不針對她，也沒厚待她。
可這話聽在白十七耳朵裡，卻是一陣毛骨悚然，然後，便是難以抑制的深深愧疚。
“我……”她想彌補，她甚至寧願挨一槍。
“你想跪就跪着吧。”唐北堯打斷她，他現在不想罰她，卻也沒仁慈到寬恕她，“等喬慕起牀了，你自己跟她說。”
“是。”白十七應聲，頹然地聳拉下肩膀。
她朝樓梯的方向望過去，想要等待喬慕起牀下樓，卻沒想到這麼一擡頭，正好看到一抹纖細的人影，穿着睡衣，站在樓梯口……
是喬慕。
“喬慕？”白十七開口，聲音頓時顯得磕磕巴巴起來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