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感——以小腹爲中心,一圈圈地蔓延開來……
她痛經。
她的例假一向不準,上次中槍後,就沒有來過。她一直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隔了那麼長時間不來,這次一來就……這麼疼!
喬慕扶着牆壁,歪歪扭扭地站起來。
艱難地走了兩步後,她意識到更嚴重的的問題——
家裡什麼都沒有!
衛生棉,她來的時間太短,還沒想到要準備;紅糖水,她平時不喜歡放糖,根本就沒往家裡買糖;熱水袋……同樣沒有!
她得去買。
可是,現在都已經是半夜了,離家最近的便利店,距離大概三公里,而且像滇城這樣的小城市,過了午夜很難打到車……
她只能步行去了?
喬慕欲哭無淚,捂着肚子隨意地去浴室處理了一下,然後拿上外套和圍巾,裹得嚴嚴實實地出了門。
她現在唯一能慶幸的,大概就是:滇城的治安特別好……
萬籟俱寂。
整棟住宅樓的人都睡了,夜裡安安靜靜的,所以她推開小區的鐵門,那道“吱呀”聲顯得尤爲響亮。她踉蹌着步子,往前又走了幾步。
身後突然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隨即,一道強光從身後直射而來,頓時把暗黑的小區走廊照了個透亮。喬慕往後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打算讓車先過……
那輛車卻是靜止的。
遠遠的,她聽到有車門打開的聲音,似乎有人下來。只是下車的人和她隔着強光,身影隱匿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
喬慕怔了一秒,突然猜到了——
應該是唐北堯派的下屬!
唐北堯一副“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既然遇見就會管你”的態度,所以除了對她冷淡外,他的所作所爲,和之前並無不同……
他肯定會派人跟着她。
挺好的……
她現在真的挺需要幫忙的!
從車上下來的人,已經朝她的方向走來,光影之中,他的身形頎長高大,連輪廓都那麼卓絕好看……越來越近,他終於在她面前止步。
“你要去哪兒?”
“你親自來啊?”
兩人同時開口。
他的目光沉靜深邃,她的鼻子卻是陣陣發酸。
幾個小時前,她才恨恨地從他懷裡跳開,負氣地想:你給的那種好,我不稀罕!然而,幾個小時後,她處於絕對的脆弱和劣勢時……
他出現了。
“我肚子疼……”喬慕低頭,悶悶地開口,手還捂着自己的肚子,身體微微躬着,“……那個來了,家裡什麼都沒有。”
然後,她又覺得這麼說話並不好,好像帶着幾分依賴。
她現在……
沒資格依賴他的。
“我得去買。”頓了頓,喬慕又喃喃補充。
她想繼續往外走,這回卻纔轉身,身體驟然一輕,整個人已被他抱了起來。
“需要什麼?我叫人去買。”大概是嫌這裡沒有女傭,喬慕覺得他的臉色很臭,連聲音都是冷冷的,“我先送你回去。”
喬慕沒反抗。
她現在一陣陣疼得厲害,暗自咬着下脣忍耐,乖乖由他抱着,在他打開樓下鐵門時,她纔想起來:“我住樓上5……”
“我知道。”還未來得及報出門牌號,便被他粗暴打斷。
“你怎麼……”知道?
“我在外面,有眼睛會看!”他繼續打斷她。
…………
他進了她的空間。
房子很小,在唐宅只能算一個儲藏室的面積,陳設也很簡陋,只放了幾個基本的傢俱。唯有環境,她收拾得倒是很整潔。
唐北堯命人送東西來,他則留在了她的房子裡。
喬慕看得出來,唐北堯很嫌棄——
“你平時都吃這些東西?”打開冰箱的時候,他看着一堆熟食蹙眉。
他找到了水杯,倒了杯熱水,塞到她手裡。
“只有這樣的空調?”他對臥室的空調也不滿意。
“牀太小太硬。”
在他眼裡,似乎什麼都是錯的。
喬慕捧着水杯,眼神溼漉漉地看他,幾乎插不上什麼話。他很少注意這種生活細節,畢竟家裡有傭人打點,但不是說他出去任務也不挑麼?
怎麼到她這裡……
滿滿的都是挑剔?
她能聽到的,便是他的各種不滿和批評,但是從那種不滿中,似乎又隱隱有一絲……高興?好像她過得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又憤怒又高興……
爲什麼?
她大概是疼昏頭才這麼覺得。
下屬很快送了東西來。
塑料袋子裝着的,除了基本的用品,還有暖手寶和痛經藥,滿滿的一袋。喬慕吃完藥喝完糖水,才止住了脊背上的冷汗。
沒那麼疼了。
但是剛剛那麼久時間,她已經虛軟得沒任何力氣……
“睡吧。”唐北堯接了她的水杯放在一邊,嗓音也柔了下來。
喬慕點點頭,她的腦子已經偏向混沌,但那抹殘存的清醒,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伸手,抓住了唐北堯的衣襬。
‘不要走!’她不敢和他說,只能用動作拉着,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知道這裡沒他什麼事了。
可是……
她不想他走。
迴應她的,是唐北堯的一聲喟嘆。
然後,他俯身,在她牀邊坐下,索性伸手一拉,把她抱在自己懷裡,手掌隔着那個暖手袋,貼着她的小腹:“這樣呢?”
“恩……”喬慕低低地應了一聲,靠在他的懷中,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莫名地又想哭。
他還是對她那麼好。
爲什麼就不要她了呢?
“我不要去H市……”她迷迷糊糊地開口,聲音悶悶地從他的胸口傳出來,“我跟你回A市好不好?唐北堯,我們翻篇吧,好不好?”
既然那個坎,他們過不去……
那就不過了好不好?
就假裝看不見好不好?
但,唐北堯卻只是沉默。
喬慕擡頭,一點點地靠近他,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或者哪裡來的衝動,就這樣幾乎……親上他的脣!她想要的,哪怕是他的這份默認。
可他卻在最後一刻別開臉。
“你先休息。”唐北堯出聲,目光落在臥室的某處,顯得恬淡平靜,“……等你神志清楚了,我們再來談其他事情。”
喬慕沉默下來。
她縮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很看上去很狼狽,她疼出了一身冷汗,髮根還帶着淡淡的溼,她疲憊至極,看起來沒多少思考的能力……
可是——
唐北堯,我很清醒啊!
喬慕抿着脣,強忍着所有的委屈,終究沒有把這句心裡話說出來。她只是默默地靠回他懷中,默默地閉上眼睛……她不說了。
算了!
唐北堯……
那我們,就這麼不清不楚下去吧……
………
疼痛徹底過去,她陷入深眠。
唐北堯抱着她的身體,良久都沒有動,在這寂靜的夜裡,就這麼相互依偎。他望着如墨的夜色出神,腦中卻還是不得不盤算滇城的棋局……
這場戰局,他停不下來。
K先生同樣停不下來。
他想起當年——
那個護他長大的人,教他用槍、教他一切的人,在他面前慘死……他卻無法在大庭廣衆下叫他一句“哥哥”,只能握着他的手,向他承諾:我會替你報仇。
他必須報仇。
畢竟那個叫唐決的人,曾是他唯一的親人。
“唐北堯……唐北堯……”懷中的人在夢中無意識地囈語,她的手揮舞着,逐漸纏上他的脖子,“我不是你的家人麼……”
他的身形微僵。
然後,他聽到她夢境中的下半句:“……你怎麼連家人都不要了?”
唐北堯苦澀揚脣。
他低頭,在她的額頭落上輕輕一吻,一觸即離。
“喬慕,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欺負你?”他開口,聲音很輕很低。
她沒有聽見,自然不會回答。
“……我必須欺負你。”
………
翌日。
來了滇城後的生物鐘很準,早上七點,喬慕準時醒來。
肚子徹底不痛了,她伸手在旁邊摸了一圈,沒人,牀上空空蕩蕩的。她這才睜開眼睛,沒了最後的那絲睏倦,坐了起來。
房間裡一切如舊。
除了放在牀頭櫃上的藥,沒有任何唐北堯來過的痕跡……
他走了。
什麼話都沒留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
喬慕起身,在臥室內走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他好像不要求她離開滇城了!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早把她的東西打包了。
所以——
他是不打算把她丟在H市?
打算把她丟在滇城了?
喬慕自嘲地笑笑,落寞地垂了眸。
七點半。
她準時出門,今天還得去上班。但是門一開,便有一個身體倒進來,歪着腦袋摔在她的地板上……
“啊!”喬慕被嚇得不輕。
“誒?”白十七揉了揉眼睛,才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爬起來,“你要去上班啦?走,我送你去!”她是來當保鏢護衛的。
“你怎麼來了?”喬慕還處在詫異中,往門外看看,“你到了怎麼不敲門?我不要你送!你是不是昨晚沒睡?你在我這裡睡覺吧。”
她把臥室讓給了白十七。
“唔……那我晚上來接你下班!”白十七悶悶地答,她實在太困了。
至於爲什麼不敲門?
晚上唐少在裡面,誰敢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