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點點頭。
她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此時強忍着抽噎,努力抹着臉上的眼淚,慢吞吞地向唐北堯挪。只是才走一步,手臂一重,被顧斯庭扯了回去。
“談什麼?”顧斯庭把人擋在身後,大有孃家親哥的架勢,“都哭成這樣了,還怎麼談?”
女傭們適時趕過來。
顧斯庭掃了一眼,索性反客爲主,爲這亂糟糟的局面善後——
“把你們喬小姐先帶出去!”不待喬慕說話,他便把人推出去,強行讓女傭們帶她離開。然後,他指揮其餘目瞪口呆的下屬,“出去!都出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反身關上門。
“兄弟,你怎麼能對她動槍呢?”顧斯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懊惱搖頭,“畢竟是女孩子……你這樣會出大事情的!”
唐北堯瞥他一眼,彎腰撿起地上的槍。
“你們這是怎麼了?”顧斯庭還在關心,真的是作爲路人都看不下去,“你想讓她做什麼?”
“我們在解決問題。”
唐北堯冷聲回答,動了動槍栓,懶得解釋,擡手把槍又扔還回去:“你什麼時候走?”三兩句間,他便下了逐客令。
他沒空搭理他。
“我才……”剛來!
顧斯庭暗自嘀咕,伸手接了槍,快速地收好,生怕唐北堯衝動再“借用”。擰了擰眉,看到唐北堯冷沉的面色,顧斯庭纔跟着斂神,一臉正色地切入正題——
“有點發現,算是麻煩。”他開口,說話的同時,從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遞到唐北堯面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
喬慕被女傭們簇擁去了臥室。
“別哭了!喬小姐,有話好好跟唐少講!”
“來洗個臉!”
“你們一晚上沒睡?”
“……”
……
“槍太危險了!真發生什麼,後悔也來不及……”
聽到這裡,喬慕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其實,她也不明白到底爲什麼哭?一種原因,是昨天憋到現在的眼淚,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
二來,是因爲女傭說的……
‘真發生什麼,後悔也來不及。’
她在後怕。
和死神擦肩而過的害怕。
“您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啊?臉色都難看了!”
“我給您倒杯牛奶,您喝了趕緊就睡一覺吧?”
“唐少那邊有顧先生勸着,會沒事的……”
“就是就是!”
“……”
……
女傭們七嘴八舌地說着,大意都是勸她休息。喬慕擺了擺手,啞聲表示自己“沒事”,其他的……她沒有過多解釋。
太複雜了……
她也解釋不清。
“你們忙你們的吧。”喬慕吸着鼻子,良久才把情緒調整過來。
大哭一場後,她的心裡好受很多。
只是,腦袋疼到爆炸。
“那您有事隨時叫我們?”女傭們這才猶猶豫豫地離開,把她安置在臥室的牀上,又特意留了臥室的門,“喬小姐,我想,唐少可能會過來。”
“嗯。”喬慕點點頭。
臥室內安靜下來。
女傭走之前,拉上了雙層的窗簾,遮蔽了外面的日光。房間內只留了一盞燈,光線昏黃……一切都似乎還處於晚上。
喬慕呆呆地坐着,一個人想了好多事情。
她想到了A市的監獄,想到了自己撲出去擋的那一槍,想到樑音最後望她的那一眼……她其實什麼都沒有想通,只是從樑音去世後,第一次有勇氣從頭到尾想一遍。
至於該怎麼辦?
她依舊不知道……
最後她想到了唐北堯,想到他決然地說“有什麼你衝我來”,想到他握着她的手開槍……子彈破膛而出,槍支強烈的後坐力,震得她虎口現在都隱隱發麻。
喬慕低下頭,茫然地望着自己的雙手。
“咔噠!”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
喬慕擡頭,看到唐北堯剛走進來,正回身關上臥室的門。然後,他側過臉來,和她的四目相對,眸底一片湛然和深邃。
“你哭完了?”他率先開口,聲音很輕很低,帶着明顯的疲憊。
說話的同時,他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嗯。”喬慕垂眸,被他一問,鼻子又不由開始發酸。
然而下一秒,微涼的掌,已貼上了她的臉頰。
“不準哭了。”唐北堯淡淡開口,他擡起她的下巴,用指腹摩挲掉了她眼角泛出的淚光,“喬慕,我不是來讓你哭的。”
喬慕一怔。
總覺得他的這句話,沉穩、厚重。
她不知道應該回答他什麼,只是忍不住伸手,輕輕地環上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懷裡……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很清楚這是她要的。
她就想這麼……貼着他。
唐北堯已坐上了牀,他保持着半躺的姿勢,任由她這麼抱着、靠着。只是,他始終沒給任何迴應,也沒有說任何話。
喬慕等了良久。
她一直記得他說要“談談”。
“唐北堯?”他長久沒動靜,喬慕才啞聲問了一句。只是在叫出他的名字之後,同樣沒了下文。
三秒的沉默。
然後,他終於伸手,環住她,在她的身上拍了拍:“先睡覺。”
…………
這一覺,一直睡到黃昏。
剛開始的時候,她睡得並不沉,一直在做光怪陸離的夢,好夢噩夢都有。好幾次迷迷糊糊醒來,都發現他的手錮在她腰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力道似乎很緊很緊……
她沒有細想。
這樣的親暱禁錮,讓她覺得安心,於是在迷迷糊糊中又閉上眼睛,終於陷入深度睡眠,然後一覺醒來,屋外已是黃昏。
窗簾被拉開了一層,外面的天色暗下來,只有依稀微弱的光。
喬慕睜着眼睛,停頓了半晌,突然轉過頭,看到坐在大牀另一側的他。
他已經醒了。
“唐北堯?”喬慕喃喃地出聲,看到他正坐在牀沿,卻是背對着她,目光始終停留在不知名的某處。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唐北堯很快回頭。
“醒了?”他似滿意了她的補眠時間,看到她的身體睡夠了,才正式切入正題,“我們談談。”
“好。”喬慕應聲,支撐着牀面,坐了起來。
手上的力氣有些不夠,她也怕弄疼了傷口,所以起得很慢,光看動作,有些艱難。唐北堯蹙眉,他看着她,目光不動,眼底似在隱忍,但終究沒有幫忙。
喬慕倒是沒注意到這些。
“這是你在H市那套房子的鑰匙,我買下來了,隨時可以去住。”他開口,聲音平靜又淺淡,“你在那邊養傷,環境還可以。”
喬慕一怔。
她擡頭,臉上滿滿的都是疑惑:“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鑰匙已丟到她面前的被面上。
“你回H市吧,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唐北堯別過臉,目光又看向了別處,神情和聲音都是冷淡,“你在A市的生活,已經毀了。”
他們心知肚明:樑音死了,她又被A大退學,她在A市的生活,已經顛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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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要給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去那邊做什麼?”可是她依舊不明白,“你呢?”
H市只是一個二級城市,他難道還會去那裡發展?而且家也在這裡啊……潛意識裡,某個瞬間,她惶惑地反應過來:她已把這裡當家了!
心跳,猛地一停,再突然顫動。
然而,在她還未將一切整理清楚,他的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冷水那樣潑下來,澆得她全身冰涼——
“你一個人去。”他糾正。
“我們分開一陣子。”他補充,“如果你在那邊過得很好,我們就不要再聯繫了。”
說完,他起身。
“什麼?”喬慕聽傻了,眼看着他要起身離開,她才倉惶着爬起來,來不及下牀,直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唐北堯,你什麼意思?”
分開?
“字面上的意思。”他沒有回頭。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喬慕沒放他走,他試圖離開,她手上的力道便拽得越緊,着急地詢問,“你有什麼事,所以想讓我離開?”
爲什麼要這麼對她說?
“不是。”他終於回過頭來,眉心微蹙,否決了她的猜想。
“我不信!”
不然,理由呢?
喬慕死死地拽着他,執拗地要他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任務和計劃,我都幫不上忙,我只能儘量不打擾你。但是,你如果是遇到什麼事……”喬慕試圖說明,但話到一半,卻被打斷。
“樑音這個坎,你能過得去嗎?”他出聲,突然詢問。
喬慕怔忪。
“你不怪我,是因爲你覺得是一場誤會,我誤殺了樑音。但如果我告訴你,即使我知道真相,我依舊會除掉樑音呢?我的世界裡,容不下任何的潛在危險。”
喬慕呆愣着,她的手依舊抓着唐北堯的衣襟,力道卻明顯鬆了。
他……
她仰頭望着他,突然就覺得他冰冷又陌生……
這是他第一次——
毫無掩飾的,把他那冷暗的一面,單獨展示在她面前。
“喬慕,樑音的事,不會是最後一次,這纔是我的世界。”他拂開她的手,神色冷清,卻又決絕,“……如果你走不進我的世界裡,就徹底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