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個大禮。
喬正將從必死無疑的死刑犯,變成正邪爭議的英雄。
濱城的特大槍擊案,會造成大範圍的轟動,上級在徹查此案的過程中,必然會牽扯出多年前的舊案。所以,原本想低調處理的人和事,都會被翻到檯面上來——
當年犧牲的人,會受到轟轟烈烈的表彰!
喬正會在萬衆矚目中接受死刑!
然而,喬正死了,在抗擊犯罪的過程中,他和罪犯同歸於盡,同樣死得轟轟烈烈!
輿論不會苛責他,他將飽受爭議,成爲亦正亦邪的英雄!
“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顧斯庭呼出口氣,回頭朝喬正笑了笑,別有深意地加上一句,“你以後可別再活過來了啊!你現在是‘死者爲大’,比較佔優勢,活了優勢就沒了!”
喬正失笑。
他明白顧斯庭的意思。
“謝謝你!”他默默地握緊了那個牛皮袋子,“不會再有喬正了……也幫我謝謝北堯。”說話的同時,他擡頭,遙遙地往唐北堯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北堯站得很遠。
唐北堯把他帶到碼頭後,直接往地上一扔,就走開了……
喬正沒辦法自己過去,只能這麼遠遠地看着,眼神有些落寞:他救了他,並不代表他原諒了他。
“行。”顧斯庭點點頭,順着喬正的方向望過去:唐北堯已打完了電話,卻依舊倚着石柱站着,他的目光停在海面,焦點很遠很遠,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
保鏢帶了喬慕過來。
碼頭很安靜,從車上下來,便能吹到清涼的海風。喬慕努力搜尋着,終於在某個石柱旁,找到了靜立不動的唐北堯。
午後的光線漸弱,陽光從石柱的另一側照過來,把他的影子拉得有些長。他孑然而立,身影顯得冷清而孤單……
“唐北堯!”喬慕向他跑過去。
他一愣,這才轉過身來。
喬慕走得近了,纔看清他身上的泥灰,看到他的臉頰上也帶着髒污。她不由想起照片上那個爆炸現場,那片觸目驚心的焦黑……
“怎麼弄成這樣?受傷了嗎?”她吃驚,脫口而出。
唐北堯的表情卻比她更詫異。
但也只是一閃而逝,他很快就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了下去,淡淡地問:“不生氣了?”
喬慕一怔。
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保鏢,瞬間出了冷汗。
“去吧。”可唐北堯並沒有多問,在她怔忪的時候,他已擡手,指了指某個方向,嗓音微微有些沉,“過去那邊。”
喬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一眼便發現了爸爸和顧斯庭,他們正坐在碼頭的水泥地上,顧斯庭看到她來了,還朝她揮手。
“爸爸!”喬慕的目光一亮,想也沒想地便奔過去。
這次保鏢沒敢跟着跑。
他們識相地站在唐北堯面前,等候着他發落。
唐北堯沒理會他們,他的視線一直目送着喬慕,看到她奔向喬正,整個人都像是活過來,充滿了無限生機……他自嘲地勾了勾脣角,面色疏淡清冷。
然後,他才轉過頭來,掃過噤若寒蟬的保鏢,眸光微冷:“你們有心了。”
“唐少,我們……”
“滾遠一點。”
……
“小慕?”看到喬慕往這個方向奔過來,喬正激動地想要迎接,可是他試了一下,卻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他神色有些尷尬,只能繼續坐回地面。
顧斯庭笑笑,心領神會地起身,走向了別處。
“爸爸!”看到爸爸一身狼狽,連石膏都黑漆漆的,喬慕又急又心疼,“腿怎麼樣?疼不疼?要不要去醫院重新處理?”
“沒事沒事!”喬正連連擺手,默默地藏好了止疼片,忍着疼痛,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爸爸馬上就能痊癒,一路上還能跑,墊着石膏,跑得更快……”
他逞強着,吹噓着,眼裡卻浮起淚花。
喬慕蹲在一邊,看着他試驗擡腿,看着他朝她笑,安慰她……突然就忍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沒事……你看爸爸還活着呢!”喬正的眼淚也跟着往下掉,想要幫她擦眼淚,無奈手太髒了,他只能擡起她自己的胳膊抹,就像小時候那樣,“你嚇到了?以爲爸爸真的在爆炸裡死了?”
喬慕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剛看到現場照片的時候,她的確好慌,她堅信爸爸逃了!可是忍不住想,萬一沒有逃走,萬一這是真的……又要怎麼辦?
“當時很混亂,北堯上了車把我帶走,他的安排很好,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他放下喬慕的胳膊,她的衣袖上已是斑斑淚痕,“別哭了,以後……爸爸就不在了。”
世上再無喬正,世人眼裡,她再無父親。
“爸爸會去哪裡?”喬慕忍不住去拉他的衣袖,“我能不能去看你?”
“我打算找一個熱帶的小島生活。”喬正安撫地衝着她笑,他的眼淚滑下,在他一臉的髒污上留下淚痕的溝壑,“還記不記得,以前你就說,要我買片果園,種各種水果……爸爸以前沒時間,現在,去找一個地方,種種水果吧……”
“好。”喬慕用力點頭。
“不過你最好不要來了……”喬正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到時候,我可能叫Jack,叫Tom,我可不是你爸爸,不能給你吃白食。”
喬慕笑,眼淚卻越掉越多。
喬正的聲音哽了哽:“這幾年,爸爸不會聯絡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得等風頭平息。
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會讓別人發現他還活着。
那麼,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
“幾年啊?”喬慕呢喃,心裡卻很清楚,誰都不知道答案。
喬正沉默下來。
“小慕……”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喬慕,良久良久,“爸爸不能帶你走……爸爸現在沒有那個能力,而且……”話到一半,他望向唐北堯的方向。
他多想帶走這個女兒!
他多想去開拓一片安穩,給女兒最好的生活!
可是,他目前做不到。
而且,他欠了唐北堯太多太多……
“那以後,我和他一起來看你!”喬慕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點着頭保證,“多少年我都等!你聯繫我了,我就來看你……”
喬正失笑。
“他不會來的。”他很篤定,“他恨我一輩子,都是理所應當的。”
“爲什麼?”她從未有時間,好好問這個問題。
喬正也終於在這個時候,才確定把一切告訴她——
“我在四年前,提前引爆了實驗室,害死了很多兄弟,也破壞了和北堯的約定。”喬正搖搖頭,過去的痛苦回憶,讓他至今記憶猶新,“實驗室裡,有唐家想要的東西,我能進去,也是藉助了唐家的力量……”
喬慕震驚地瞪大了眸。
她從不知道……
“他想要的……是什麼?”事情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很多。唐北堯也和那個案子有關係嗎?還是唐北堯和那個組織有關係?
“不知道。”喬正搖搖頭,“我只知道,他要救一個人……後來實驗室毀了,什麼東西也沒帶出來,那個人……也沒救得過來……”
雖然,他很確定,就算唐北堯拿到了想要的,那個人也是活不長的!
最多延長一年?
或者延長几個月?
但是……
畢竟是他剝奪了唐北堯最後的希望。
“他怪我……也是應該的。”喬正垂下頭,自嘲地勾了勾脣角,“他當時那麼相信我,跟我說‘喬叔,拜託你了’,後來……”
喬正頓了頓,“他再也不跟我說話,也從沒出現過……”
那次在湯山監獄,他第一次見到喬慕,也是他這四年來,第一次見到唐北堯。
“他要救誰?”喬慕一臉疑惑,她努力在記憶中搜索,但是四年前,唐北堯身邊,並無生病或者受傷的人啊……好複雜!她從未想過真相有那麼多層!
“一個親人。”喬正抿了抿脣,“他當時親口跟我這麼說的,不過,我不知道是誰。”
唐家的關係錯綜複雜,不是他一個外人瞭解的。
而且,他也沒想打探。
喬慕沉默,她也想不出來這麼一個人。
而且這種事情……
她也不知道怎麼化解唐北堯的心結……這是無法挽回的!
“我的船來了。”喬正在這個時候開口,他擡頭看向海面,指着某個方向——那裡,有一艘貨輪剛剛靠岸,貨輪很大,甲板上卻沒幾個人。喬正說話的時候,船上已下來幾個醫務人員一樣的人,推着輪椅,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離開的時間到了。
離別的傷感,再度蜂擁而來。
“爸爸,我送你吧?”這回,喬慕沒有哭,沒有難過,只是很冷靜地扶起喬正,幫他坐上輪椅。
她要好好的。
她要平平靜靜的,爸爸才能走得安心。
再多的不捨,她也不能說,只能默默地跟着輪椅,就這麼走了一步又一步……
接近船梯的時候——
胳膊陡然一緊,她被拽到了一邊。
“你不能走!”唐北堯開口,嗓音冷沉,態度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