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硯承坐在牀前的椅子上,漆黑無光的眸一動不動的看着牀上安靜的躺着的女孩,臉色和她額頭上綁着的繃帶幾乎是一個顏色,連眼睫毛都不曾動過一下。
她只是躺着,很多時候他都要一遍又一遍的伸手探探她的鼻息才相信她還活着。
胸口空蕩蕩的,來時還撕心裂肺痛着的那顆心臟好像已經不在了。tqR1
季昊站在牀尾,複雜的看着這一對夫妻,心情很沉重。
“我抱着她來的時候,”戰硯承的聲音在病房裡突兀的響起,粗啞得厲害,“她的眼睛裡一直會溢出眼淚。”
“她那時候已經痛得暈死過去了,可是還是會哭。”他撥了比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很艱難的開口,“等她醒來,我要怎麼告訴她。”
她的臉已經被擦得很乾淨了,可是他的腦海裡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他抱着她坐在車上,她的眼淚混雜着從額頭上留下來的血掉下來時的場景。
季昊沉默不語,這個問題他無解。
戰硯承伸手,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蛋,那樣小心翼翼的動作近乎虔誠,眼睛裡彷彿多出了一萬年的滄桑,嗓音很低,濃啞自嘲,“她恨透了所有人,可是最恨的人只有我。”
男人的眼神癡迷又絕望,那種平靜的絕望完全讓人看不到亮光。
季昊想破了腦袋才也很艱難找到了勉強算得上是安慰他的話,“孩子的事情也不能全都怪你……她從樓道上滾下去也是因爲千素素,你到時候把她收拾了給她交待,至於孩子……硯承,你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
只是有件事情他很奇怪,他沒有記錯的話安安是有點功夫在身上而且功夫好像還不錯……怎麼就被千素素推下去了?
不過他沒有問,只想着大概是不小心被暗算了。
以後還會有孩子。
他的手停在她的臉上,他們以後還會有孩子麼?
他本來就是不擇手段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強行留在身邊,她已經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她怎麼還會有他的孩子……
季昊看了眼牀上女孩,勸道,“硯承,安安的身體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恢復得過來的,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吃點東西,別到時候還沒照顧她先把自己的身體給整垮了。”
戰硯承在病房裡守到傍晚才自己開車回去。
車上接到步數的電話,“頭兒,計劃繼續嗎?我們蒐集的秦軒那邊的證據還不夠,現在搏的話會有風險。”
戰硯承英俊的臉倒映在放光鏡裡,冷酷得嗜血,“原計劃改變,我要他死。”
步數緩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我們繼續蒐集證據,”他有些猶疑,“頭兒,秦軒做人很小心,我們恐怕得拖點時間。”
“從蘇綰身上下手。”他冷冷的扔了一句話,“我沒那麼多耐心等,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結果。”
不等步數回答,他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眼中陰鷙掠過。
秦軒……如果不是他……呵。
回到戰家,葉秋看到他回來,鬆了一口氣,但神情很不自然,想了想還是推着輪椅走了上去,“硯承……她還好嗎?”
戰硯承的眼神很冷淡,冷淡得如同街上的陌生人。
倒是怯怯的站在輪椅後的千素素,他勾脣冷漠的道,眼神如冷箭,“宋安安沒有醒來,所以我現在不動你,不過千素素,過好你最後的幾天好日子。”
他不在宋安安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開殺戒,
千素素臉色都白了,從輪椅的後面往前走了幾步,眼睛裡都是淚水,“要我怎麼說你纔會相信,我真的真的沒有推她……”
不用別人說,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次是怎麼說都說不清楚了,宋安安擺明了就是陷害她。
那女人真的夠狠,居然自己從樓道上滾下去。
葉秋忍不住道,“硯承,素素說了不是她,你……”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戰硯承冷漠的眼神截斷了,他眼睛裡都是嘲諷,“你這麼愛你這外面撿來的乾女兒,把自己的親孫子都害死了,現在這樣的結果你滿意麼?”
葉秋的當即就白了臉,那句把自己的親孫子都害死了直戳她的心臟,宋安安那個孩子……畢竟是他們戰家的骨血,是她的親孫子。
說一點都不心疼,那也不可能。
她的手抓住自己膝蓋上的毯子,“你在怪我?”
戰硯承轉過臉,側臉餘留一片冷漠,“怪你挽不回我的妻子和孩子,只是這個家,我以後不會回來了。”
葉秋徹底的怔住,眼底涌出震驚,大受打擊的看着已經朝着樓上走去的男人。
他剛纔說什麼?他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乾媽,”千素素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們怎麼辦啊?”
宋安安這一招太狠了。
戰硯承只換了身衣服,隨便吃了點東西,讓傭人給他收拾了生活用品,就重新回到了醫院。
直到第二天傍晚,宋安安都沒有醒來,醫生之前說她手術完最遲第二天早上就應該醒來了。
沒有心思吃東西,他徑直去辦公室把她的主治醫生給拎到了病房,“你昨天說她早上就該醒來了,爲什麼現在還沒醒來?”
男人的神色陰鷙,“你要是醫術不到家就給我趁早滾出這一行。”
這話儼然威脅的意味很濃了,可憐醫生每次來病房例行檢查都要被這尊大佛的煞氣壓制,如今連飯碗都不保了。
遇上這樣的家屬,簡直就是他們醫院的災難。
他連忙又叫了兩個醫生重新檢查,十分鐘後,皺了皺眉,臉色頗爲凝重。
戰硯承只覺得有利爪在他的心頭撓過,“說,爲什麼還不醒來?”
那個主治醫生最後還是被推了出來,扶了扶眼睛,顫顫巍巍的道,“是這樣的,尊夫人不是不醒來,她只是……潛意識裡不願意醒來,所以纔會一直昏迷不醒,並非受傷或者流產的後遺導致。”
她只是……潛意識裡不願意醒來。
戰硯承呆愣了瞬間,望着牀上一直閉着眼睛的女孩,只覺得心頭有被重重的一擊。
她不肯醒過來。
一個人寧願沉睡也不願醒來面對世界,不是受傷太重,就是生無可戀,她是爲了什麼……
她不是恨他嗎?不是咬牙切齒的想要報復他嗎?
怎麼會讓自己陷在沉睡中不肯醒來?
戰硯承猛然的擡頭,冷冷的看着那幫醫生,“我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說廢話的,想不到辦法,都不想在這行混下去了麼?”
一幫醫生額頭上冷汗連連的滴,其中一個膽子大點的被推了出來,“戰少,尊夫人身體還很虛弱,加上心理鬱結所以暫時昏睡,您不用太擔心,等她的身體逐步恢復過來,意識就不會再受潛意識的壓制,或者您也可以每天跟她說話。”
見男人沒有迴應他們,幾個醫生趕忙出去了,回頭還是叫季醫生過來負責,需要他們專業的地方他們再來。
連門都被帶上了,病房很快安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
戰硯承走到牀邊,看着安安靜靜的睡着,無一絲一毫要醒來意思的女孩,也許是耳邊過於死寂,他的心底忽然就涌入大片大片的恐慌,俯下身子就抱住了她。
“宋安安,”低低呢喃着叫她的名字,臉頰貼着她柔軟卻溫涼的臉蛋,鼻息間還有藥水的味道。
他的脣瓣輕輕的落在她的臉頰上,動作輕柔卻密密麻麻的吻下,一一輾轉過她所有裸露着的肌膚,“宋安安,你不是恨我,你不是要報復我,睡着怎麼可以……”
男人高大的身體覆上她的被子單薄的身軀,但始終顧慮她身上的傷口着沒有真的壓上去,每個字都是貼着她的脣瓣說的,“不要想着用死亡或者永遠沉睡報復我,我知道你聽得到所以我告訴你,宋安安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找到你。”
傍晚的夕陽從窗外灑進來,柔和的橘色,男人單手抱着牀上的女人,深色的衣服和女孩身上淺色系的被褥,側臉英俊完美,眼神卻是癡迷靜篤。
他側過身不再覆在她的身上,以側臥的方式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有一下沒一下的親吻着她的眉心。
安靜的病房只有男人的聲音如沙啞的流水緩緩的淌着,“只要你醒來,只要你不離開,你想怎麼報復我都可以。”
“你不喜歡千素素,我會收拾她,我媽媽傷害過你,以後我們離開戰家,孩子……你喜歡孩子,我們以後可以有很多孩子。”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自知的更加用力。
他失去這個孩子……以後也許再也不會有孩子。
她不會再爲他孕育孩子,他知道。
“安安,”他忍不住吻她,她清醒的時候是不會允許他吻的,上次親她一下,還被刺了一刀。
從看到她和安白的照片開始,他就已經清楚,這輩子,仇恨也好,所謂的其他任何東西也好,都不會再比她重要。
她是他流走的時光裡永遠帶不走的愛人。
柔軟的睫毛刷過他的臉,女孩緩緩的睜開眼睛,蒼白的臉頰,黑漆漆的眼珠安靜無比,“戰硯承,我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