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如她,當然知道,此時不宜結太多的仇家,一個南飛燕已經夠讓人心煩頭痛了。
若不除掉南飛燕,她就無出頭之日了。自古以來的婦隨夫綱,嫁雞隨雞的觀念影響着她,在她看來,得不到王爺的寵幸,便不再有光明的前途。
水仙搖搖身體,撇嘴一笑。“這個女人,竟然比我還浪!”她搖動着脖子,就像一株招搖的雞冠花,直搖得滿頭的珠翠晃來倒去。
玩弄着青蔥玉指,她的情緒顯然比迎春冷靜許多。
八夫人芙蓉正襟危坐,她的個頭是這些人裡最大的,從小在家裡受過教育,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舞槍弄棒。
“真是有傷風化,且看我等下將她揍成爛泥!”
“放肆!”一直不語的柳氏終於發話,她站起來,理理雲鬢,踱到衆人中間,教訓道,“姐妹之間,當以和睦爲貴,她再如何不體面,總是在伺候王爺,只要王爺不反對,我們這些做妻妾的便不能有意見。”
“那就這麼隨她胡作非爲嗎?”最坐不住的還是十二夫人,她的美好日子就此結束,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去。
“總之,一切要聽王爺的安排,你們都回去吧。”柳氏揮揮手,所有的妾依次由下人陪着離開了她的宅子。
走在最後的十二夫人迎春遲疑一陣,最終恨恨一甩手,怒氣衝衝地離開。
柳氏擡頭看向宅頭的大字,那上面是東方風雲親筆寫的文德居三個字。文德二字便將她牢牢縛住,以後的一言一行,便要比姐妹們慎重許多。
她也年輕,也需要男人的呵護,也在意南飛燕的到來,只是,她能說什麼?
與衆姐妹一樣,她也得到過東方風雲的寵愛,而且比她們都擁有的長久。結髮夫妻,她是東方風雲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是由當今皇上做媒主婚的。當年,有多麼地風光,可想而知。
雖然一年裡大多數時候,東方風雲戰在疆場,但她的心卻是踏實的,那時東方風雲的世界裡,便只有她一個女人!
時間過得好快!東方風雲再不用上戰場了,在她以爲可以共享天倫,夫妻恩愛的時候,他卻提出了要納妾,而且一路納來,便納了十幾位。
再納下去,雲府的房就要住滿了。
“夫人,您爲什麼不同意去懲治那個南飛燕,依奴婢見,就應該恨恨地給她來一個下馬威,也讓她知道,雲府可不是什麼下三濫的場所。”侍女小白走過來,發表自己的看法。
柳夫人悠悠一嘆,無人知她的心思。
“以後,這些話,不可再從你這樣的下人口中說出,明白了嗎?”甩甩衣袖,她撫着發痛的蛾眉往內室而去。
“夫人又頭痛了嗎?這些事就不應該多想了,都怪奴婢不好。”小白勸解着,扶着柳氏回房之時,還不忘吆喝身旁的小綠,“還不快去叫郎中!”
南飛燕坐在廊下,手裡握的,竟是一本醫書。她緊盯着其間一頁,眉頭縮起。
幾個家丁來來回回,在總管的吆喝下時而低頭,時而起身,撒一些粉沫狀的東西在食物上,並將它們放在人和動物都勾不着的角落裡。
“快點,放好啦,這些可是*,毒性劇大,無藥可醫,若要被人吃到,可就麻煩啦。”總管邊分發食物,邊吆喝着要家丁們放穩妥。
*?她怎麼沒想到呢?
南飛燕眼睛一亮,盯着總管手邊的藥包一刻不敢鬆懈。
“唉呀,不是那麼放的!”一個家丁沒有讓他滿意,總管忍不住急切地叫了起來。往四處看一陣,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她,只是恭敬地點點頭,便將藥粉放在了離她不遠的地方,去指點那名家丁去了。
南飛燕看一下所有的人,他們都在低頭忙各自的事情,加上府裡有規矩不可以看王爺的女人,就算有想注意她的,也不得不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朝這邊看。
她挪動身體,迅速地從書裡撕下一張紙,將包裡的藥粉倒了一些,包好放入袋中。而剩下的藥粉,她輕輕一推,便愁數掉落地下,混入泥中。
“喲,這風真是大呀,可惜了一包好藥。”總管走回來,並不懷疑她,兀自對着一地藥粉感嘆。
她垂垂眸,當成沒有聽到一般。
不能不這麼做,藥粉的量減少了,自然會引起總管的注意,如此撒下,他便再難看出藥粉的多少了。
南飛燕合上書本,站將起來,悠然而去。她現在,要去思考如何將藥下到食物裡,又如何讓東方風雲絲毫不懷疑地吃下去。
回住所必要經過一處花園,她平日裡並不常出來,當然不知道,這是十二夫人的最愛場所。
此時,十二夫人對着一株牡丹兀自傷懷,吟道:“花自嬌弱秋風殘,人若夕陽無人問。”
哦,不過如此。
南飛燕紅脣兒一揚,對十二夫人的文采表達出如是的評論。
她輕盈地越過十二夫人的身體,卻馬上被對方攔了回來。
“太沒有禮數了,見到本夫人,緣何不行禮?”話音一落,兩名侍女便攔在她面前,顯然不想讓她通過。
真是無聊!南飛燕正眼都不曾睢她。要論禮數,似乎只有她向自己下跪的份兒。“有事嗎?”她啓脣出聲,語氣裡充滿着不耐煩。
“好大膽,竟敢對十二夫人如此無禮!”兩個婢女藉着主子的名份耍起威風來,對她呼來喝去的。
南飛燕想也不想,直接甩下一巴掌,對出聲的那名侍女狠狠地教訓一番。
“你……竟然敢打我的人!”迎春跳起腳來,一副欲與她決一死戰的架式。
“打你的人又怎麼樣?一個奴才敢在主子面前隨意大呼小叫,傳到王爺耳裡,也會怪你教人無方吧。”
南飛燕的一句話,直堵得迎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當然知道,以南飛燕現在在王爺面前的受寵度,成爲妾是遲早的事。
這正是她擔心的。南飛燕的聰慧敏捷讓她看到了實力,不甘心地握握拳,不願意輕易地敗在她的面前。
“你有什麼本事,不過是憑着一副媚相,這些東西很快便會消盡的。”迎春強壓下怒火,諷刺着她。
南飛燕莞爾一笑,唯美到了不真實的地步。她走前一步,淡淡地道:“你莫不是想要說,不會消盡的便是你的這些詩句?”
正中下懷!迎春等不及了般要將她一舉打下地獄。
“當然,我們十二夫人可以雲府裡鼎鼎有名的才女。”婢女插話,得意地炫耀着迎春的才華。
迎春挺胸而立,似乎比南飛燕高了一截,卻只博得她抿嘴一笑。
“就那些‘花自嬌弱秋風殘,人若夕陽無人問’的酸詩敗句嗎?”南飛燕好笑地吟出她剛剛做出的那兩句詩,弄得迎春一個大紅臉。
“你……”
“太大膽了,竟然敢羞辱我們家夫人。”婢女打抱不平。剛一出聲,南飛燕纖纖細指再一次掃過她的臉龐,這一次打得相當地重,叭叭的聲音驚起了樹間數只麻雀。它們撲撲地飛遠,發出隱忍的細鳴。
迎春的臉一時白一時青,打下的這一巴掌無異於打在她的心頭上。
“主人家在說話,下人最好閉嘴。”她代替迎春教訓了這個不講禮節的侍女。
“南飛燕,你太過份了,敢跟我比一場嗎?”迎春下了戰書。
“當然。”她正閒得無事,不在意浪費這丁點兒時間。
“好,我們來對對子。”迎春自恃自己在這方面造詣最深,自然要和南飛燕對上一對,以便讓她知難而退,知道自己的厲害。
“好吧。”南飛燕無所謂般聳聳肩,體態輕盈地折回身來,坐在花間一張藤椅上,只需一個花冠,便可化身下凡仙女。
就連迎春本人都爲她的美呆愣一陣,不過,嫉妒勝過欣賞,她現在最想做的是讓她出個大丑。
“浩瀚江河浪淘沙!”迎春信手拈來。
“寂寞寒窗空守寡。”南飛燕轉口接上,一語又關,諷刺意味十足,只弄得迎春紅臉一張。
“你……還有!”她狠狠地道,繼續念,“雙漿並進櫓速不如帆快!”
迎春得意洋洋,抱胸道:“這裡可牽涉到兩位中原古人,魯肅與樊噲,能對嗎?”
對聯,便是凌子棋教給她的,這個,他早就和她對過。
一想到凌子棋,南飛燕的心便痛上一痛。她當年那般崇拜於他,爲了見上他一面,不惜化身舞妓,潛入父皇舉辦的慶功宴上,差點被一名老將輕浮。
那次,還是他爲自己解了難,更添了對他的好感。她便在暗自發誓:今生非子棋不嫁!
她與子棋,人未變,心已失……
唉——
一聲嘆息,惹得迎春開懷不已。“這麼難對的對子,你莫是對不出來了吧,哼哼。”
迎春的話將她拉回現實,張開粉脣,閉閉水眸,遞給她一個“太簡單”的眼神,便吟道:“一棹獨搖,漣波還讓舟迂,這漣波偕廉頗,舟迂偕周瑜,可好?”
“你……這都對出來了。”迎春的臉色尷尬極了,不青不白的,無處安放。她不死心地叫道:“我們對詞!”
“對曲!”
“對詩!”
幾乎對完了所有的文學樣式,迎春都沒有贏過一絲半分,不用中間人,她便輕易地聽出了南飛燕精美絕綸的各色句子。比她的,不知好過多少倍。
“哼,不算,我還會來找你的!”落敗而逃,迎春的背影裡透着狼狽。
看來,這次還得感謝凌子棋。
曾請求父親讓他做過自己幾個月的師傅,其目的不過是便於接近他,與他談情說愛,不想,無意間增長了學識,爲今天的勝利奠定基礎。
無奈地笑笑,握握手裡的藥包,她要儘快地將這藥下到食物中,完成她的復仇大計!
在家丁的幫助下,她尋來一罈上好的美酒,將藥粉一一灑下。
“王爺今天去了哪裡?”她找到了四處巡視的凌子棋,問道。
凌子棋是護衛長,更是東方風雲的貼身侍衛,他在,東方風雲便不會出府。
“你要做什麼?”凌子棋沒有告知她下落,反而質問她的去意。
“這跟你有關係嗎?”南飛燕最不願面對這個男人,想要求生是他的本能,更是他的權利,但要除掉東方風雲,也是她的事情,與他,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