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世鳴沒有回答樑蘭芝的問題,只輕輕將她放到榻上,扯了繡着赤紅鳳凰的杏黃色錦被爲她蓋上,這纔在榻邊坐下,狹長的眼眸溫柔的仿若能將人融化,“芝芝,本王看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問吧!無論什麼,本王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她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她想要問她究竟愛不愛她?究竟有沒有愛過她?爲什麼要這樣對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她懷這個孩子?還有,他對她,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利用?還有,他對沐阿梨所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他的真心,還是逢場作戲?還有,還有……
可這無數個問題涌到喉間,卻堵成了一團。
問了之後呢,得到答案之後呢?
他對她還會不會這般溫柔相待?還會不會再喚她芝芝?
她,還能不能看到這如畫的眉眼?
“芝芝!問吧!”簡世鳴見樑蘭芝糾結不語,臉上的笑容愈甚,聲音愈溫柔的又催了一句。
樑蘭芝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可卻依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就猶如那掩耳盜鈴的蠢人一般,以爲自己不問、不說,就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與他,還如從前一般,可以琴瑟和諧,恩愛纏綿!
“芝芝定然是想問本王的問題太多,所以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對麼?”簡世鳴溫柔和煦的聲音再次響起。
樑蘭芝點了點頭,又忙搖了搖頭。
“傻瓜,本王既然說了,會告訴你一切,自然會告訴你!”簡世鳴俯身湊近樑蘭芝,在她耳邊開始低語,就仿若情人的呢喃。
“芝芝,是不是想問本王愛不愛你?說實話,本王也不知道,或許愛過,或許從未愛過!”
“芝芝,是不是想問本王是否在利用你?這個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不然,本王何必費盡心思的討好你?”
“芝芝,是不是想問本王爲什麼要這樣對你?誰讓你是太后呢?誰讓你毒死了先皇呢?誰讓你挾制了幼帝垂簾聽政呢?”
“芝芝,是不是想問本王喜不喜歡這個孩子?就憑你,也配有本王的孩子,本王嫌你髒!”
……
簡世鳴呢喃的聲音溫柔到了極點,可說出的話卻也惡毒到了極點,樑蘭芝只覺自己的一顆心被溫柔的羽毛拂過,之後那溫柔的翎羽就狠狠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瞬間,一顆心便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樑蘭芝一把推開了還在她耳邊呢喃的簡世鳴,捂住了耳朵,“我不要聽!哀家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
簡世鳴站穩了身形,靜靜的立在一旁,脣角含笑,眉眼溫柔的望着樑蘭芝,好似在看一個淘氣的孩子。
片刻,樑蘭芝放下了掩着耳朵的雙手,急切的望向簡世鳴,“世鳴!你剛纔說的那些都是在騙我對不對?那些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說是!快說是!樑蘭芝眼巴巴的望着簡世鳴,只要他說是,只要他點頭,這一切,這一切,她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唉!”簡世鳴幽幽嘆了口氣,“芝芝!你怎麼還這麼蠢?”倘若此刻是那個眼眸清冽、笑容淺淺的女子聽到這番話,定然會與他拼命吧?
想到這裡,他望向樑蘭芝的目光漸漸鄙夷起來,“從上次我們見面,已有一月時間了吧?除了今晚,芝芝,你可曾見到過旁人?這慈寧宮,不是誰想來就可以來的地方!所以,你好好的、安心的住着吧!是生、是死,是喜,是悲,慈寧宮外的人都不會知道!”
本就破碎了一地的心,又被狠狠踩在腳下,樑蘭芝此刻已然分不清,她究竟是腹痛,還是心痛?更分不清眼前的這一幕究竟是現實,還是噩夢?
一向溫柔的簡世鳴,怎麼可能會這麼冷酷?一向柔情的簡世鳴,怎麼可能會這麼無情?
該說的話已然說盡,該做的事,已然安排好,簡世鳴不覺得自己還有必要留在這裡。他看也沒有再看樑蘭芝一眼,蹁躚轉身,向殿門而去。
眼看那仿若謫仙一般的背影愈來愈遠,樑蘭芝知道,倘若他踏出了這個殿門,此生,她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世鳴!別走!別走!”她慌忙從榻上滾下,忍着腹痛,一步一步向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爬去。
只是那身影,沒有絲毫的留戀,對身後痛苦、焦急的呼喚也沒有聽到分毫。
“別走!別走!我知道你喜歡沐阿梨,對不對?”眼看簡世鳴的手已撫上殿門,樑蘭芝撕心裂肺的吼道。
沐阿梨這三個字成功的絆住了簡世鳴的腳步。
樑蘭芝心下一喜,“哀家,哀家可以幫你,哀家可以下旨,下旨讓她嫁給你!”
簡世鳴轉眸,眉眼間依舊是十里桃花的模樣,“本王也可以!”
是了,如今他一手把持着朝政,皇帝年幼,對他自然是言聽計從。他自然也可以!
“嘎吱——”
聽殿門發出一聲嘆息,樑蘭芝迫不及待道,“世鳴!即便你下旨,她也未必會遵旨吧?”
簡世鳴動作一滯,不是未必,是一定!就衝今日她劃破臉頰的決絕,若這聖旨下去,她必定也不會遵守!
他又將殿門關上,一步步走向樑蘭芝,“芝芝,你怎麼又坐地下了,地下涼,你看,流血了吧?”
說着,他俯身再次將樑蘭芝從地上抱起,往榻上而去,鮮血在兩人身後畫了一條筆直的線。
而此時,千歲府中。蘇木正小心翼翼的、溫柔的爲沐阿梨上藥。
薔薇抿着脣立在一旁,原本就如血一般的眼眸愈發的紅了,“阿梨,對不起,我又連累你了!”
“說什麼傻話?”沐阿梨臉不能動,只拿餘光掃了眼薔薇,“這次,你做的很好,真的!”
若依薔薇以前的性子,忠勇侯去宣旨的時候,她怕便已暴走,大把大把的向外撒毒粉了,若那樣,事情纔是真正的一發不可收拾。忠勇侯定然會藉機光明正大的帶走薔薇,封了萬寶閣,再將秋子初扔進天牢。可這次,薔薇卻沒有,而是乖乖的跟着忠勇侯進了宮,並且在宮中也沒有亂來!
“阿梨說的對,”蘇木爲沐阿梨包好傷口,將紗布放回他的藥箱,轉眸望向立在一旁的薔薇,“這次,你做的很好!長大了!”
“可阿梨……”
“我這傷,不關你事!”沐阿梨打斷了薔薇的話。無論有沒有薔薇被帶走,她與簡世鳴早晚都是要對上的,“這個只是意外。還有,一定要保密!等瀧大人回來之後,誰也不許和他說!”
蘇木扣藥箱的動作一滯,繼而又恢復如常。
“郡主既然沒事,本王就先告辭了!”廣陵王確認沐阿梨的傷並無大礙,就準備離去。簡世鳴今日的話有些不懷好意,他的多留個心眼。
“等一下!”沐阿梨叫住要走的廣陵王,又望了眼一旁目光一直停在薔薇身上的秋子初,“今晚我聽簡世鳴話中的意思,北疆軍中有他的人,而且雷洪好像與他也有着什麼不同尋常的聯繫,所以你們再傳信給瀧大人的時候,提醒他小心軍中的奸細,小心雷洪!”
秋子初頷首,“我這就送消息過去!”沐阿梨此刻鄭重說這些,絕對不是危言聳聽,更何況,他們一直知道軍中有簡世鳴安插的奸細,只是一直沒有找出來是誰。
“阿梨!”蘇木轉眸望向沐阿梨認真道,“從今日起,我要住在千歲府!爲我選一處離寢殿最近的院落!”
沐阿梨一怔,訕笑一聲,“蘇木師兄,我這點傷,沒事的,有你的藥,三五天就好了!”
她不反對蘇木住千歲府,可關鍵現在百里瀧不在,她也不在意流言蠻語,可她在意百里瀧的感受!
“我必須住下!”蘇木少有的堅持。
薔薇紅紅的眼眸在這兩人身上流轉一圈,一點點挪到蘇木身邊,曲臂捅了捅他,壓低聲音道,“蘇木師兄,你不是想趁火打劫吧?這可有些不厚道啊!”
蘇木嗔了一眼薔薇。
薔薇當即訕訕住了口,忽又想到什麼,臉色一白,“是不是阿梨的毒又要發作了?”
秋子初和百里橫臉色亦是一變。
“不是!”蘇木斷然否定了薔薇的說法,長眉微擰,阿梨的情況,他究竟要不要說?可即便他不說,怕是過不了多久,阿梨自己也會發現的吧?
“蘇木師兄,究竟怎麼回事?”薔薇搖了搖蘇木的手臂。
“是阿梨,”蘇木的目光從沐阿梨受傷的臉上滑落,落到她的腹部,“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沐阿梨嘴巴微張,一時反應不過來蘇木說了什麼。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秋月反應最快,當下衝沐阿梨盈盈福了一禮,又伸出手來,“喜錢!”
歡喜從沐阿梨的心底一點點滲出,漸漸成噴涌之勢。她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有孕了,有孩子了, 她有孩子了?
一個月,豈不是中元節後?沐阿梨的面色一窘,他果然夠努力!
殿中幾人臉上俱露出一片喜色,唯有蘇木長眉擰的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