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覺得叫對方小弟弟也不太合適,但她實在沒辦法叫出小公公那幾個字。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孩子也真是可憐,很多家庭因爲條件不好,不得不將只有幾歲大的兒子或女兒賣進宮裡當太監,當宮女。
宮女還好說一點,到了年歲,如果沒被皇上臨幸,便可以申請出宮嫁人生子。小太監就比較慘了,一進宮就要被切掉那地,這輩子註定與娶妻生子沒了緣分。
混得好的,還能在皇上身邊謀份美差,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生。混得差的,沒準兒一進宮就成了炮灰,丟了小命。
福笑笑向來不是悲天憫人之輩,不過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生了一張漂亮臉蛋的小太監,卻讓她沒來由的對其生出了一種親近之感。
小太監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會與人撞在一起,被扶起來時才發現不但摔得屁股痛,就連手臂也因爲摔倒而擦傷了一大塊。
他眼淚汪汪地瞪了福笑笑一眼,彷彿在斥責她的冒失和無禮。
福笑笑被小太監那可憐又哀怨的小眼神給萌出了一臉血,好脾氣道:“你的手臂受傷了,要不要我幫你擦點藥?”
說着,她從荷包裡拿出一隻小藥瓶,瓶子裡是止血粉,因爲從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她習慣了在身邊備着常用藥。
小太監撅着嘴巴挑了挑眉,很不客氣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福笑笑一本正經地回答,“你難道不是剛進宮的小太監?”
對方眼睛一眯,剛要開口辯解什麼,猛然看到自己身上穿的這身太監服,氣焰瞬間降了幾分,“哦,對,我是剛進宮的小太監。”
福笑笑被小男孩那蠢萌蠢萌的樣子逗得心情大好,如果她沒猜錯,這小太監肯定剛進宮沒多久,一口一個我,而不是一口一個奴才,想來規矩還沒學明白,以後在這宮裡,也不知要受多少苦。
她心尖微微一軟,拉着呆怔中的小太監坐到了涼亭的椅子上,輕輕將他的衣袖向上褪了褪,露出了劃出幾道血痕的細白手臂,然後將藥瓶中的止血粉小心翼翼地倒在他的傷口上,小太監疼得眉頭一皺,剛要抽回手臂,福笑笑便制止道:“傷口不及時處理的話,恐怕會引發感染,你也不想因爲傷口感染而弄丟一條小命吧。”
小太監扁起嘴巴,哀怨道:“可是會很痛。”
“就痛一會兒,等血止住了就不會再痛了。”
福笑笑邊細心爲他處理邊口,邊好奇道:“你是哪位主子身邊的太監?這個時候沒在主子身邊伺候,萬一主子找不到人,會不會生你的氣,責罰於你?咦,你的手心怎麼了?爲何紅紅腫腫這麼難看……”
福笑笑幫他手臂上藥的時候,無意中發現這小太監的手心一片紅腫,樣子慘不忍睹。
小太監下意識地想再次抽回手,眼中浮現出盈盈淚光,似乎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福笑笑這才意識到小太監的手心會受傷,十之八、九是捱了主子的打,這麼小的孩子,他主子怎麼忍心對他下這個狠手?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被送進宮裡當太監的孩子哪個身世不可憐,要是爹孃疼愛,再苦再累也會將兒子養大成人,怎麼可能會爲了那幾錠銀子便將好不容易生出來的骨肉送進皇宮當太監。
這麼一想,她心頭又泛起一陣憐惜,柔聲對小太監道:“沒事,待會兒我幫你塗點藥,緩個三兩天,紅腫就會消退的。”
……
許是福笑笑的態度特親切,小太監一開始對她還充滿戒備,見她自說自話了半晌,又不像是心存惡意之人,便慢慢放下警戒,睜着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誰啊,我以前怎麼都沒見過你?”
福笑笑邊幫他擦藥邊回答道:“我是秦王殿下的妻子,今日受樑貴妃邀請,進宮來吃素食宴的。”
小太監眼神一亮,“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王妃?”
“大名鼎鼎?我已經這麼有名了?”
小太監用力點頭,“我聽說過你,不過他們都說你又窮又醜,不配給給秦王殿下當妃子。”
福笑笑翻他一個白眼,“那你說我醜麼?”
小太監表情很認真地回道:“不醜,比我娘還美!”
“所以說啊,傳言什麼的都是不可信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誰,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是誰?”
小太監猶豫半晌,小聲道:“你可以叫我真兒,真是真假的真。”
“真兒?”福笑笑跟着唸了一句,“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是……嗯,我爹!”
福笑笑道:“真真實實的活着,無愧於天,無愧於地,你爹給你取的這個名字倒是極好。”
“哼!”
迴應她的,是小太監一句不屑的冷哼。
福笑笑略帶不解,“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小太監嘟着嘴,滿臉不高興道:“可是我很討厭他!”
福笑笑了然道:“你討厭你爹,是不是因爲他將你送進宮裡做了小太監?”
聞言,小太監嘴角一抽,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總之他很壞,除了我娘之外,他還娶了好多別的女人,那些女人還給他生了好多孩子。我娘還在人世的時候,他明明答應我娘會好好照顧我,可他不但違背諾言,甚至還……”
說到最後,小太監又委屈起來,嘴巴撅得高高的,一副我不爽,我生氣,我不高興的樣子。
福笑笑聽得有些意外,“你爹既然能娶得起那麼多老婆,生那麼多孩子,足以說明你家裡條件還是不錯,既然不缺那個養你的錢,他爲什麼要將你送進宮裡當太監?”
這樣的爹,會不會有些太心狠了?
小太監白她一眼,“所以我才說我討厭我爹啊。”
福笑笑點了點頭,“我理解了。”
“哼!你什麼都不理解。這個世上除了我娘,沒人會繼續對我好,可她已經死掉,從今以後,再也沒人疼愛我。”
福笑笑安慰道:“你娘雖然死了,但她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繼續疼愛你……”
“胡說!”
“我沒有胡說!”
福笑笑扳過他的小臉,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你看到星空中那些閃閃發光的星星沒有,每一顆星星都帶表了一個世界,你娘只是從咱們現在住的世界,暫時搬到了另一個世界,等有朝一日你去了她的世界,便會與她再度重逢。當然,你在自己的世界裡看不到她,她卻可以在她的世界看到你……”
未等福笑笑說完,小太監又用力哼了她一聲:“不要騙我了,你說的這些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如果我娘真的看得到我,就不會明知道我被我爹欺負,還躲在她的世界裡避不露面,人死不能復生這個道理連我一個小孩子都懂,你看上去比我大那麼多,怎麼還活在不切合實際的幻想裡。”
福笑笑被小太監譏諷得嘴角一抽,沒想到這小傢伙年紀不大,卻是個不好糊弄的。
不過,她這人向來有種不肯服輸的精神,見小太監擺出一副我是聰明人,你休想用胡言亂語來迷惑我智商低的姿態,於是認真對他道:“你說人死不能復生,你又沒死過,如何知道死了之後不能復生?”
她就是死掉之後又得到重生的典型代表,不過這話她沒辦法跟一個四六不懂的小孩子去講。
“當然我不是建議你去死掉試試,我只是想說,很多未知領域的事情你既然不清楚,就不要隨便下結論,萬一你娘真的在另一個世界看着你的一顰一笑,關心着你的喜怒哀樂,你整日自怨自艾不開心,你娘心裡肯定也不好受。人生在世,誰還遇不到一點挫折。就拿我來說,沒出生時死了爹,出生之後死了娘,沒爹沒孃也就算了,那些自稱是我孃家的那些親戚一個個還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就連被請進宮中吃個飯,還要被一羣人聯起手來往死了欺負。如果我也像你一樣因爲屁大小事就嘟嘴生悶氣,恐怕早十幾年前我就被閻王爺召去下棋了。”
小太監撲哧一樂,“你這人說話還真逗!”
福笑笑也跟着他一起樂,“所以你現在不傷心了?”
小太監點了點頭,“沒剛剛那麼傷心了!”
“不過你到底在傷心啥?”
沒等小太監答話,奉命去端茶水的如意這時從不遠處小跑了過來,“王妃,貴妃娘娘她們見您遲遲未回,向奴婢打聽您去了哪裡。奴婢跟貴妃娘娘說王妃想在花園裡小坐片刻,貴妃娘娘說這樣不合宮中的規矩,讓奴婢請您快些回去!”
福笑笑的好心情因爲如意的出現而壞了一半,她點了點頭,無精打采道:“我知道了,這就回去!”
隨後對小太監道:“等以後有機會進宮,再來找你玩。”
看着福笑笑跟那個打擾二人聊天的婢女漸漸走遠,小太監嘟着嘴道:“你都沒問我在哪個宮裡當差,就說來找我玩,哼,分明就是糊弄我!”
正小聲咕噥着,不遠處跑來幾個黑衣影衛,紛紛跪倒在他面前,恭敬道:“太子殿下,皇上請您去御書房問話!”
小太監一改剛剛與福笑笑聊天時的單純無知,繃着漂亮的小臉瞪着跪在他面前的幾個黑衣影衛,“回去告訴父皇,我身體不適,明日再去拜見。”
說完,一甩衣袖,瀟灑離去。
很快,影衛便將小太子偷偷換了太監服準備離宮出走的事情彙報到皇上面前。
皇上氣得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厲聲道:“這慕容真越來越大膽,朕不過因爲他學業不好訓斥了幾句,打了他幾下手板,他便要跟朕鬧脾氣,甚至還準備換上太監服離宮出走,來人,去將那孽子給朕綁來,看朕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他……”
“皇上莫氣!”
一個上了些年歲的老太監及時勸阻,“太子是皇后娘娘留給皇上的唯一一滴血脈,近日學業之所以會落後,是因爲再過幾天便是皇后娘娘的忌日,每年到了這時候,太子都會難過一陣,偏偏皇上又在這個時候當着其它幾位皇子的面責打了太子,他覺得傷了自尊不高興,也是在所難免。皇上若真想教訓太子,不若等皇后娘娘的忌日過完再來訓斥也不遲。”
說話的太監姓張,名叫張德海,是皇上身邊的御用大太監,說出口的話,也非常有力度。
皇上原本就沒有真的收拾兒子的想法,如今被張德海一勸,算是找了個臺階默許下來。
不過,皇上並沒有忽略影衛們向他彙報過來的另一個消息,小太子之所以沒能順利離開皇宮,是因爲他在半路上遇到了秦王妃。
“她怎麼也來了?”
暗衛恭敬回道:“秦王妃受了樑貴妃的邀請,目前正在貴妃娘娘的宮裡飲宴。不過她似乎誤會太子殿下的身份,將他當成剛進宮的小太監,屬下等人見太子並沒有露出真正身份的意思,待秦王妃離開之後才攔住太子離宮的去路。”
皇上眯着雙眼點了點頭,“朕知道了,先退下吧!”
福笑笑並不知道自己與僞裝成太監的那個小男孩之間的談話內容,已經被暗衛一字不落的彙報到皇上面前。更是不知道那個一臉蠢萌又傲嬌的小太監,真正的身份就是天頌朝的太子殿下。
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亥時一刻,從管家那裡得知王爺傍晚的時候有急事出了王府,直到現在還沒回來。福笑笑有些心急,之前她聽慕容湛提過幾句,最近京城一直不太平,主要原因就是兩個月前周水縣發生了一場洪澇災害,災情非常嚴重,不少老百姓都死在那場災難之中,就算有幸存者,也因爲失去家園,沒了落腳之地。
雖說發生洪澇之後,朝廷曾派出過欽差大臣帶着救災銀餉去周水縣救災,但那場災害太過嚴重,以至於大面積的陸地都被海水淹沒,居住在那裡的老百姓沒辦法在原址繼續蓋房子置地,只能拖家帶口,去別處謀生。
周水縣距京城只有百里之遙,所以,這裡便成了災民的最佳聚居地。
原本平靜繁華的京城一下子涌來成千上萬無家可歸的災民,秩序大亂,朝廷擔心這些災民會趁機鬧事,不得不在城中加大守衛力度,慕容湛也因爲這件事忙得有些不可開交……
可惜福笑笑只是一介女流之輩,沒辦法跟着她的男人拋頭露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計還要等上一陣子他纔會回來,於是,她吩咐婢女廚房準備幾道下酒的小菜,留做王爺晚上回來吃的夜宵。
如意忙完了王妃交代的事情,好心勸道:“王爺這一忙起來,不知什麼時候纔回府,要不您先上牀休息,這些下酒菜等王爺回來的時候奴婢再拿去小廚房重新熱熱。”
飯菜已經做好多時,仍舊不見慕容湛有回府的跡象。
福笑笑眼皮困得直打架,卻仍舊強撐着睏意,捧着本書,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
“如意,你困了就早些去睡,我再坐會兒等等,這些菜怕是早就涼了,等王爺回來的時候我自己去熱熱就好。”
如意趕緊搖頭,“王妃這話豈不是折煞奴婢,您當主子的還沒睡,奴婢哪裡敢睡,再說今晚本來就輪到奴婢值夜,白天都睡足了,現在倒是一點都不困。”
如意很是細心的給福笑笑倒了杯茶水,“王妃要是執意等着王爺回來再去休息,便將這碗茶水喝了,熬夜對身體不好,王妃現在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茶里加了不少補身的藥材,還是王妃剛進府那會兒,教奴婢泡的。”
隨着時間的流逝,福笑笑對吉祥和如意這兩個婢女印象都很不錯,兩個丫頭年紀與十妹相仿,又都是性情中人。平日裡做事認真刻苦,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謹言慎行,又很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思,好好培養,倒也值得她收在身邊做自己的心腹。
福笑笑平時又是個出手極大方的,只要底下的奴才做得好,她向來少不了她們的賞賜,久而久之,這塵霄閣裡的幾個婢子對她倒也稱得上是忠心耿耿。
夜深人靜,月色如鉤,窗外偶爾傳來幾聲知了的叫聲,屋內的主僕也有一搭沒一搭的相互聊着。
當慕容湛披着滿身星光踏進王府,回到自己的院子時,便看到他那圓潤可愛的小娘子正歪着身子靠躺在軟榻上,枕邊放着一本書,身上蓋着一張薄毯,鼻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瞧那樣子似乎睡得極沉。
“王爺,您回了……”
如意見王爺總算回了王府,剛要起身見禮,就被慕容湛伸手打斷,他壓低聲問,“這麼晚了,王妃怎麼沒回臥室的牀上去睡?”
如意小聲答道:“王妃一直在這裡等王爺回來,她擔心您回的時候會餓肚子,特意吩咐奴婢給您準備了幾道小菜當夜宵。”
慕容湛見旁邊的桌子上擺了四道小菜,中間還放着一隻酒壺,不知爲何,心尖兒一顫,一股莫名的暖意也油然而生。
他輕手輕腳地坐在福笑笑身邊,手指將垂落在她額前的髮絲輕輕撥開,看着眼前這張沉靜的睡顏,滿身的疲憊彷彿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被一個人時時刻刻牽掛着的感覺吧,慕容湛戎馬一生,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帶着他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軍隊馳騁於天底下的每一個角落。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叫福笑笑的小女人竟佔滿了他整顆心思,總能讓他不經意想起,想起她時,又會不自覺發笑。
原來,在他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她已經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驚喜和幸福。
記得兩人剛成親那會兒她問過他一個問題,他愛她麼?
那個時候的他,大概並不懂得愛這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現在,他想他懂了。愛一個人,未必要轟轟烈烈生死相許,只要彼此心中擁有對方、在意對方、牽掛對方,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愛。
“王爺,這些飯菜,用不用奴婢再拿去廚房給您熱一下?”
慕容湛搖了搖頭,“都撤下去吧,本王現在不想吃東西。”
如意點了點頭,剛要去撤桌子上的東西,就聽自家王爺又問,“今天王妃進宮飲宴的時候還順利麼?”
“呃……”
如意麪色一僵,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慕容湛臉色一沉,眯着眼道:“如實回答。”
如意自然不敢瞞着,將樑貴妃和樑美玉故意當着衆人的面刁難王妃的事情跟王爺講了一下,爲了避免王爺遷怒,她趕緊又說:“王爺放心,貴妃娘娘雖然有意要在那樣的場合裡給王妃沒臉,王妃卻並沒有如她們所願,她不但將樑二小姐給擠兌得無話可說,就連貴妃娘娘也當着衆人的面被王妃下了面子。”
如意將福笑笑在宴席上的一系列壯舉一字不落的轉訴到王爺面前。
慕容湛面帶寵漲地看着榻上睡得極沉的小女人,挑脣笑道:“不愧是本王的媳婦兒,以一敵衆,倒真有些本事。”
如意見王爺並沒有怪罪王妃的意思,一顆心也稍稍放了下來。她一直擔心王妃的個性太過張揚會惹來王爺的不快,雖說王爺寵她,但如果因爲自己的小性子而得罪旁人,害得王爺在外人面前難做人,萬一王爺一怒之下怪罪到王妃頭上,下場是什麼,誰都不敢保證。
如今看到王爺非但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還對王妃的做法大爲稱讚,想來王爺是真心將王妃放在心尖上呵護着、寵愛着的吧。
如意輕手輕腳的將桌上的飯菜都撤下去後,慕容湛小心翼翼地抱着沉睡中的福笑笑回了兩人的臥牀。
一夜好夢。
第二天天還沒亮,慕容湛就被人請進了皇宮商議國事。
福笑笑從如意口中得知王爺昨天回得極晚,她還沒等到他的人就稀裡糊塗的睡了過去,還是王爺將她抱進了臥房,可惜她當時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爺臨走前吩咐奴婢,他今兒會早些回來,讓王妃等他一起吃午膳。”
福笑笑心尖兒一甜,笑着吩咐屋子裡的幾個婢女,“王爺最近操勞國事,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在府裡好好吃過一頓飯,既然今天他回得早,便吩咐廚房多準備些王爺愛吃的飯菜。哦對了,再去地窖裡將王爺最愛喝的梨花白端來一罈,那酒釀得極好,符合王爺的口味。”
幾個婢女捂嘴輕笑,“放心吧王妃,奴婢們保管按您的吩咐,將王爺伺候得妥妥貼貼。”
福笑笑懶得理會幾個小丫頭的調侃,梳洗之後,便進了書房決定再畫幾張新構思出來的服裝圖。
最近一直忙着府裡的大事小情,以至於她自己的生意已經完全顧忌不上。
前幾天收到英英姐的來信,說秦州城那邊的生意簡直不要太好,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她們賺銀子已經快要賺到手軟。
福笑笑看信看得心花怒放,同時靈感大發,決定再多開幾個系列給自己的生意增加銷售量。
只是她手中的圖還沒畫出來一張,端茶進來的十妹便告訴她一個令她吃驚的消息。
“好端端的,樑貴妃怎麼能被蛇給咬了?”
這個消息是十妹剛剛從府裡負責去外面買菜的一個婆子口中得知的,雖然不知道宮裡的消息究竟是通過什麼渠道傳揚出來,但樑貴妃被蛇咬的事情,據說經過一整晚,已經被傳至京城上下每一個角落。
十妹邊說邊笑,“樑貴妃如何被蛇咬奴婢不知道,只知道這樑貴妃一直千方百計尋小姐的不痛快,如今惡有惡報,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看她不順眼,故意找她的不痛快。”
福笑笑若有所思地咬着筆屁股,“皇宮守衛一向森嚴,而且那樑貴妃身邊也有不少宮女太監從旁保護,她能被蛇咬,還真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對了十妹,那蛇有毒麼?”
“應該是沒毒,坊間只說貴妃被蛇給咬了,卻沒說中了蛇毒,再說皇宮裡那麼多御醫候着,她又是皇上身邊的寵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小姐,這茶涼了,奴婢再去給您換一壺。”
十妹提着茶壺轉身走了。
候在門口處的如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王妃,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
福笑笑擡頭看了她一眼,“有話你就直說。”
如意猶豫了一會兒,纔開口道:“嗯,是這樣的,昨天晚上王妃不是等王爺等得睡着了麼,後來王爺回的時候曾向奴婢打聽過王妃進宮飲宴的事情,許是奴婢當時多嘴,說了一些不利於樑貴妃的話,王爺當時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福笑笑眸光一閃,“所以你是懷疑,樑貴妃莫名被蛇咬,與王爺有關?”
如意趕緊跪倒在地,緊張道:“奴婢不敢妄言。”
福笑笑繞過桌子將如意扶了起來,“放心,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比較好奇,王爺應該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再說當時在樑貴妃的宴會上,我也沒受什麼委屈,王爺應該沒必要爲了給我報仇,故意去惹怒那些樑家人。”
……
如意順勢起身,“奴婢也希望是自己多心,畢竟樑貴妃是皇上身邊最受寵的妃子,如果王爺爲了替王妃抱打不平而得罪皇上的枕邊人,萬一追究下來,奴婢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皇上或許不會將王爺和王妃怎麼樣,但如果被皇上知道是她一個當奴婢的多嘴,挨頓板子是小,丟了小命便得不償失了。
福笑笑安慰道:“別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聯想,說不定樑貴妃被蛇咬,只不過就是一場不可抗力的意外。再說皇宮那麼大,誰又敢保證沒危險存在,而且樑貴妃爲了討皇上歡心,平日裡又極愛擺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花草中最容易招蛇,她被咬,也是意料之中。”
經她一番安撫,如意總算是放心了幾分。
晌午剛近,慕容湛風風火火的回了王府。
見自家小娘子專程爲他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膳,他心情大好,酒桌上一連喝了好幾杯。
福笑笑並沒有去問對方樑貴妃意外被蛇咬,是不是他暗中派人去做的。因爲不管是與不是,與她們秦王府都沒任何關係,所以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到她們頭上。
“王爺,最近您一直早出晚歸,是不是那些災民的事情到現在還是沒得到徹底的解決?”
災民入京的事情並不是什麼朝廷機密,所以慕容湛並不介意在空閒之餘將最近正忙的事情回府跟自己媳婦兒分享一下。
他毫不隱瞞地點了點頭,“這陣子涌入京城的災民越來越多,他們居無定所,多數人靠沿街乞討爲生,雖然現在還沒發生動亂,但誰也不敢保證日後不會發生衝突。”
說到這裡,慕容湛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笑笑,這陣子你先不要隨便出王府大門,外面到處都是流民,就算朝廷加派人手對這些人實施監管,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趁機作亂。”
見自家小娘子託着下巴一臉的若有所思,慕容湛有些急了,“笑笑,你有沒有將我的話聽到耳朵裡。”
福笑笑猛然回神,趕緊應聲,“我聽着呢!不過王爺,這京城一下子涌進來這麼多外地來的災民,就這麼由着他們在城中乞討爲生,終歸不是個辦法。周水縣發生的那場大災難災情確實非常慘重,我研究過地圖,周水縣位臨南海,地勢低窪,這次大部分陸地被海水淹沒,就算潮水退盡,短時間內那個地方也不適合再建造房屋。而且那些受災的老百姓恐怕都有一個想法,京城權貴當道,富人云集,又是真正的天子腳下。皇上不可能會眼睜睜看着他們這些災民活活餓死,所以結幫拉夥來京城求生存,的確是最佳的選擇。但京城的地界畢竟有限,如今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外地客,朝廷應該會做出一個萬全的對策。”
慕容湛道:“爲了避免災民鬧事,朝廷每天在西大街和東大街定時定點給那些災民提供早晚兩頓飯食。僅是這份支出,就要從戶部撥出一筆不小的數目,簡直比養一支軍隊還要勞民傷財。”
“王爺,您應該聽說過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句話。”
“本王自然聽過。”
“那麼……”
福笑笑神色認真地看着對方,“王爺有沒有想過,與其將這些災民留在城中花銀子供養,何不替他們尋找一條謀生之路?”
慕容湛輕笑一聲:“談何容易!”
“我倒是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慕容湛似笑非笑,“你不會是想將那些災民招進王府給你當差吧?”
福笑笑瞪他一眼,“我倒是想,可咱王府就這麼大的地兒,能容得下那幾萬災民嗎。王爺,別鬧,我跟您說正經事兒呢,雖然我不知道這件事可不可行,但您至少先聽我說上一說。”
“好好!”
慕容湛放下碗筷,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式,“說說吧,如果你的提議夠中肯,說不定本王還能替你去皇上面前邀上一功。”
福笑笑哼了一聲:“在皇上面前邀功什麼的就算了,反正他瞧不起我出身,我又看他不順眼,如果可以,這輩子跟他老死不相往來我都無所謂。之所以會替王爺操心災民的事情,就是不想看王爺早出晚歸每日操勞……”
見慕容湛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她趕緊又解釋,“你別想歪,我真沒別的意思。”
說着,吩咐十妹將她放在牀頭的一張地圖給她取來,當着慕容湛的面,她伸手在一個畫着紅點的地方指了指,“王爺知道這裡麼?”
慕容湛見她一臉認真,也收回玩笑的嘴臉,低頭看了看地圖,那個被她指的小紅點,是距京城二百里之外一個叫平雲山的地方。
他微微斂眉,若有所思道:“這裡是平雲山,地勢太高,渺無人煙,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笑笑,你無緣無故指出這個地方所爲何意?”
“王爺,您知道我師父餘千里醫術高明,曾經在閻王爺手裡搶過無數條人命吧?”
“略有耳聞。”
福笑笑指了指地圖,“我師父當年雲遊四海,懸壺濟世,曾數次途經平雲山。他老人家還在世的時候曾對我說過,平雲山因爲地質原因,野生出來的好多叫不出來名字的雜草都擁有強大的藥用價值。小時候師父在我藥浴中下過的幾味草藥,就是他途經平雲山時順手採的。”
慕容湛越聽越迷惑,“這跟那些災民有什麼關係?”
福笑笑道:“關係大了,這平雲山既然遍地是寶,朝廷完全可以下令讓涌進京城的那些災民移居到平雲山腳下定居。我看過地理志,平雲山目前人口極少,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也不過就是百十來戶,而平雲山的面積卻是周水縣的三倍大。朝廷與其每天花大筆銀子給那些災民提供食物,不如拔一筆款項,從那些災民中選出幾個有組織能力的領導者,帶着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去平雲山重建家園。他們可以利用平雲山的優勢栽種藥材,只要那些藥材擁有入藥的價值,朝廷還可以頒發一道法令,讓平雲山周邊的各大藥房給平平山的藥農提供一條方便的送貨渠道……”
沒等福笑笑將話說完,慕容湛已經迫不及待地起身,在福笑笑滿臉不解的目光中一把捧住她的下巴,用力在她微嘟的脣瓣上親了一口,欣喜道:“本王這就進宮去見皇上,笑笑,這次你真的立功了……”
說完,風風火火地跑了。
福笑笑摸了摸自己被親過的嘴巴,臉紅心跳了一會兒,才猛然想起,“王爺,這午飯您還沒吃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