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回去了。”十指在天涯琴絃上慢慢撥動,楚江南的聲音淡淡的,卻不容置疑:“鬼宿,送七公主回無塵閣。”
“是。”人到聲到,鬼宿的聲音纔剛傳來,人已經來到七七跟前,傾身道:“七公主,轎子已經侯在前院裡,請。”
七七輕吐了一口氣,轉身與他離開。
動刀子一事,南王爺真的是很抗拒呢。
她明白他們這種古人,就連屍體被解剖都是莫大的屈辱,更何況是自己活着的時候被人開膛破肚?
他接受不來也是應該的,只是,再這麼下去,真的要辜負瑾貴妃的期望了。
一想到瑾貴妃眼底的渴望和哀傷,同爲女人,就算自己還沒有生育兒女,也還是不難體會到。
直到鬼宿和七七走遠,楚江南的目光才從琴絃上移開,追逐着她纖細的身影望去。
剛纔一剎那的撼動,他自己也從未嘗試過。
怪不得師父常說,只有天涯海角真正在一起,他才能觸碰到巔峰的感覺,可當知道東陵輕歌是海角的主人後,卻不知爲何從沒有與她雙修的渴望。
她也不敢找他提出雙修這一說,大概是因爲明知道自己是假的,只要和他雙修就一定會露出破綻,所以才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原來如此,他竟是數年之後才參透這一點。
如今纔來參透,真的太晚了。
一來,他只剩半年的命,而來,她是四皇兄的女人……
如他所說,他沒有奪人所愛的嗜好,就算剛纔心靈交匯那一剎的震撼讓他迷失了自己,那也不過是一剎那的悸動罷了。
“她真是個玲瓏淨透的姑娘。”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的瑾貴妃低嘆道,與他一起看着慕容七七離去的背影,幽幽嘆息:“可惜沒有強大的勢力背景,這次武鬥,你父皇不會讓她勝出的。”
“只要四皇兄願意,就是父皇也阻止不了他要一個人的決心。”他收回複雜的視線,站起來道:“母妃。”
“母妃不是說了私下裡無須行禮麼?快坐下。”將他輕輕摁回到石凳上,她笑道:“可惜她一心要嫁給你四皇兄,若不然,母妃倒是挺喜歡這丫頭的。”
楚江南微微蹙了蹙濃眉,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母妃,淡言道:“母妃就不怕七公主在外名聲不好?”
皇家娶媳豈會不在意這些?換了其他人的母妃,個個恨不得自己的皇兒和這樣的姑娘離得遠遠的,半步不要走近。
他母妃雖然多年來與世無爭,但,始終是後宮的人。
“傻皇兒,你當真相信那些流言蜚語麼?”又不自覺往七七離去的方向望了眼,她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出色的兒子,笑道:“一個姑娘家在傻也不至於會如此壞掉自己的名聲,若真的想要與人苟且,豈會讓自己陷入那種無助之地?”
見他不說話,只是目光不自覺飄向七七離去那一方,她又道:“怡妃和明珠心裡在想什麼,母妃豈會不知道?母妃是不在意這些鬥爭,但不代表母妃的眼睛是瞎的。”
“皇家娶媳娶的是名望和勢力,不管她是清白還是遭人陷害,一旦名聲毀了,皇族也不會要那樣的人。”這便是怡妃當初的目的,只要名聲壞了,管你是無辜還是真的該死,都得死。
不死可以,那就只能儘快脫離皇族方能保命,如同被六皇弟退婚一樣。
“換了其他人,或許真是那樣。”瑾貴妃淺淺一嘆,娶媳娶勢,並不僅僅是他們楚國皇室會這樣,只怕所有的皇族人都一樣吧:“可母妃不覺得那樣取回來的媳婦真的能讓自己的兒子幸福。”
目光鎖住桌上的天涯,依然能隱隱感覺到那份寒氣。
天涯對她是抗拒的,只因爲她是它主人的母親,它纔可以收斂了自己的氣息。
可它卻不抗拒慕容七七……
午時過後她已經來了,只是看到兩人在涼亭下的互動纔沒有過來打攪。
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皇兒和任何一位姑娘如此親近,慕容七七是第一個,她懷疑會不會也是唯一的一個。
“若是能讓皇兒開懷,就算只是平民之家的女子,母妃也願意讓她成爲皇兒的正妃。”她道,目光鎖在楚江南俊逸的臉龐上,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
他臉色卻沒有多餘的神情,只是一貫的淡漠:“母妃來尋兒臣,有事麼?”
招了招手,命人送上香茗,等下人退去後,他端起杯子正要品嚐,卻在杯沿碰到薄脣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什麼,把杯子又擱回到石桌上。
“怎麼?”對面的瑾貴妃盯着桌上那杯茶,龍香茶,難得一嘗的好茶,過去他是十分喜歡的,爲何不喝?“茶水……有問題麼?”
該不會是……被下了毒?
“沒有,母妃多慮了。”見她臉色丕變,他目光柔了柔,淺聲道:“只是憶起昨夜七公主所說,喝茶對兒臣身子沒好處。”
“喝茶對皇兒身子不好,是七公主說的?”她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什麼。
楚江南頷首,把杯子推在一旁,十指重新回到琴絃上,溫言道:“兒臣似乎很久沒有在母妃面前彈奏,最近學會一兩首新曲,母妃想聽聽麼?”
“是那夜在無塵閣學回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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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貴妃溫婉一笑,安靜坐在一旁,“好,就聽聽七公主教會皇兒的新曲,母妃也想聽聽是什麼曲子惹得我皇兒不惜讓天涯重現人間。”
楚江南不說話,他今日心情不差,十指輕快地撥弄,沒有任何懾人的魔音,只平平淡淡的絃音,卻如仙樂靈轉,瞬間抓住旁人的心思。
只是心中,那夜的一幕幕不斷涌現,脣角的笑意也在不覺間慢慢加深。
深院於高牆,清風欲斷腸,留不住恩愛的香。
紅顏束戎裝,汗香震沙場,姑且忘兒女情長。
愛無疆,金戈鐵馬任我闖,心坦蕩,何懼歲月無常?
好歌,好曲,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聽一次?
七七回了無塵閣之後便將自己關在寢房裡練功,一練就是一午後的時光。
雖然今日在南王府有兩次不怎麼愉快的經歷,但她很清楚,南王爺對自己沒有意思,而且,他今日邀她過去根本就是在幫她。
掌握了風刃弦刀的技巧,雖說還不嫺熟,但至少還能擋一擋東陵輕歌的弦刀。
尤其昨夜裡她分明已經感覺到海角對她的善意,若是東陵輕歌還要用弦刀傷她,她也可以試試反過來操縱海角。
南王爺昨夜教她的口訣,分明就是教她如何掌控外物的靈魂,說句通俗的,便是攝魂。
不知道自己哪來的信心可以將海角操縱,可她就是感覺自己可以,莫名的篤信。
黃昏時分她終於從寢房裡步出,用過晚膳沐浴更衣過後,一名小宮女從華陵苑總管那處過來,領着她往院大門走去。
她沒注意到一雙眼眸自她從寢房出來之後便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出他的視線裡,他才收回複雜的目光,縱身一躍回到房內,長臂一揚,隔空將所有的門窗鎖得嚴嚴實實。
沒有半點遲疑,從衣櫃最下方暗閣裡取出那件許久未曾穿過的夜行衣……
華陵苑大門處,所有的公主們都集中在那裡。
慕容七七的出現引起了一陣不算小的騷動,人人三五成羣刻意把她屏除出去,看她時眼底的厭惡和怨恨一樣的濃郁。
慕容素素和她已經徹底撕破臉,所以在這種公衆場合遇到,兩人也是連招呼都省了。
沒有必要的事情,七七也懶得去做,如今和慕容素素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若乖乖地待在她的素蘭閣等待皇上給她賜婚,不再鬧事,過去的恩怨她也刻意一筆勾銷不再理會。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多,並不認爲區區一個慕容素素值得她浪費時間和精力。
“聽說那日她和四個男人一起進了房,之後再沒有出來過。”
這種挑釁,七七不理會。
“本公主也聽說了,聽說就連外頭的下人都聽到了她放蕩的叫聲。”
這樣的污言穢語,終於還是讓她蹙了蹙眉心。
“聽說第二天是瑾貴妃親自去無塵閣將南王爺解救出來的,也不知道那賤人給南王爺下了什麼藥,南王爺出來的時候還是兩腿無力連站都站不穩,只怕夜裡沒少操勞。”
“不是吧,真有這種事?”幾個公主圍在一起,一致好奇地問道。
“本公主說的話難道還有假的麼?”先頭說話的那人是烏蘭國十三公主,年紀不大,一張還算得上粉嫩的嘴此時不斷在扇合着:“就連玄王爺也睡到了午時才離開,那夜裡發生了什麼事,根本不用猜,本公主的人就在不遠處看着,四男一女啊,那叫聲……嘖嘖,本公主說出來還覺得丟人呢。”
“蘭公主,快說說究竟是什麼回事。”其他人聽她這麼一說,頓時都來了勁,反正還要在這裡等待其他人,不找點事兒來說說,這時間過得甚是無聊呀。
那位蘭公主遠遠瞟了眼慕容七七,用明知道她可以聽得清的聲音道:“大家都知道本公主的幽蘭閣和她的無塵閣只一牆之隔,本公主的人只要在屋頂上一坐,那邊的事兒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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