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之這一覺睡到了晚間,竟也不見醒,我瞧着他這症狀,到沒年神醫說的那麼嚴重,可轉念一想,這狐狸沒準兒面前裝作沒事人兒,背後指不定哪兒疼得厲害,偏就是不說。
這也挺符合他的性子的。
許是趴在牀上的姿勢難受了些,裴舒之此刻正端端正正躺在牀上,還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安靜。
我特意搬了條太師椅,坐在了牀頭邊上,今兒晚我便是直直看着他了。
“王爺,夜深了。”小書輕手輕腳進了來,提醒我說。
“你先去歇息吧,今晚我守着他。”
“王爺有事便喚小書,小書今晚便在門口守着。”
“恩。”我點頭,應了句。
約莫有了兩個時辰,我昏昏沉沉打了個瞌睡,一個不留神,狠狠磕在了椅子扶手上。
摸了摸額間,我迷迷糊糊聽見了幾句,似是幾聲不舒服的悶哼。
“舒之……”我探手,他的額間火滾似的燙。
“來人!小書!”我大聲喊道。
門口瞌睡的小書也是一個激靈,忙推門跑了進來。
“去打盆冷水來!”想起年神醫走前的吩咐,我衝着小書吩咐道。
“是!”
不消一盞茶,小書便灑了一地的水,跑了進來。
“再去打盆來!”我接過後又吩咐道。
快速浸溼了塊汗巾,我趕緊給裴舒之擦了擦臉,探手又是一燙。
將汗巾敷在了他的額間,裴舒之似是半夢半醒,張嘴喃喃着:“孃親……”
“……裴舒之?”我的手被他捉住,明明發熱又受重傷,手上的勁兒怎的還如此大,我掙扎了幾下愣是沒抽回來,“裴狐狸?”
沒辦法,只得輕手拍了拍他的臉,無奈他似是還睡着,怎的也不醒。
“王爺,水來了。”小書緊忙跑了進來。
小書放下了水,看到了裴舒之緊緊拽着我的手,瞬時愣了,呆呆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他夢魘了。”我使勁一收,到是收回了手,轉身又沾溼了快汗巾,換下了他額間的汗巾。
“小書,你給他寬衣,擦擦身子吧。”
“是,王爺。”小書解開了裴舒之的外衣。
這間,我雖站在了旁,還是不住偷看了幾眼,隨後便走遠了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約莫過了一炷香,小書朝我望了幾眼,問道:“王爺,這衣服還穿上嗎?”
“……穿。”我不自然眨了眨眼,這衣裳自然是要穿上的。
“是。”小書利落地給裴舒之合上了衣服,蓋好了被子,“王爺,都好了。”
我走近,取下了裴舒之額間的汗巾,伸手探了探,似是沒剛纔那麼燙了。
“你也累了,去歇息吧。”我將汗巾扔進了冷水盆裡,又給裴舒之換上。
“是,王爺。”小書折騰了一天,現在也該是累乏了。
連續換了約莫半時辰的汗巾,再看裴舒之額間的溫度,終是好些了。
只是到了後半夜,他這身子卻打起了寒顫,似是凍着了,我搬出了幾牀被子,蓋在了他身上,此刻的裴舒之,嘴脣發白,甚至有了些紫意,身上,臉上,虛汗不住地冒出,他該難受得緊吧。
“裴舒之?”
我輕聲喚他。
無應。
這也是意料之中,此刻的狀況,該如何,若還是用冷水擦拭,不得更冷些,現在已經蓋了三牀被子了,他卻還是冷得發抖,我該如何?
年神醫的意思,今夜他若是挺不過,便真是挺不過了。
他可是爲了我才受的傷,雖說刺殺根源也在他這兒。
師父從小便教導我,受人恩惠,是要還的,此刻,他命懸一線,我也是不能坐視不管的。
不若便喚小書進來給他暖個被窩,我左右思量着,片刻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待我想得糊塗時,裴舒之睜開了迷糊糊的眼,喃喃說着些胡話,我覺得的確是他燒糊塗了才說的胡話。
畢竟他已經喊了我十幾聲孃親了。
不過蓋了三牀被子,總會出些汗,好些吧,我伸手摸了摸裴舒之的頸間,到是有了些汗意,可面上的蒼白之色未改,若再如此,他大抵……約莫,挺不過去吧。
若是用英洛功法救他,師父老人家知道了,我便免不了一頓責罰,責罰便責罰吧,裴舒之救了我的命,一頓責罰還是過得去的。
英洛功法對施救者損耗極大,失去功力百日不說,便是恢復功力也要一年之久,這便是我遲遲不敢施救的緣故,畢竟,我還在令樓的江湖令上。
大不了,救了他後,便在身旁多帶幾個人好了。
可除了失去功力,倒還是有另外一個理由,想來還是有些羞人,執手傳功,此爲同心,這功法,正是男女之間的療傷之法。
罷了,人命當前,還忌諱什麼夫妻。
我嚥下了口口水,低聲說道:“裴狐狸,我可沒垂涎你的美色。”
說完便掀開了一角,慢吞吞躺了進去,裴舒之睡得端正,兩隻手側放在身旁,我擠了擠,側身看了眼裴狐狸的側顏,距離近了些,更是好看了,我定了定心思,伸手在身下探尋他的右手,似是估摸錯了方位,我摸到了一個隆起,緋紅臉一下收回了手,我剛纔絕對不是故意輕薄的!
我瞄了眼裴舒之睡着的臉,心底仍咚咚不停地跳着,林疏之,你太沒用了,左右是個意外,他也沒醒,你到是一人害羞什麼!
我定了定心神,直感覺三牀被子壓得我喘不過氣兒來,真是難受得緊。
得了,不過是拉個手,療個傷,扭捏那麼多幹嘛,我一伸手,這次到是直直握住了他的右手,到底是男人,這手比我又短又胖的小胖手不知道大了多少,偏生還那麼修長細膩,滑的像個女人似得,而我這個女人倒像是個男人……
汗顏……
我靜了靜心,默唸了口訣,周身似是蕩過了一股暖流,漸漸的,裴舒之面色緩和了許多,脣色也紅潤了不少,而我整個人,卻似沒了氣力,難怪師父她老人家告誡再三,除非萬不得已,絕對不可傷己救人,這功法還真是傷人傷的緊。
雖不及以命換命,也是差不太多了。
我胡思想着,忘了鬆開十指相扣的手,沒了氣力直直靠在了裴舒之肩頭睡着了。
睡夢見,到是覺得陷身於一片溫暖的春色中,扭了扭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身邊人睡熟了,裴舒之睜開了原本便清靈的眼,看着懷中的人,這是他第幾次主動抱一個男人了?
還是同一個男人。
裴舒之苦笑,如今兩人這般情誼,到頭來不還是要兵戈相見,他今日所做,到底是爲了求懷中人的愧疚感激,還是安自己一個心。
若是木風陷身囫圇,他心該作何想法,如今看來,他是不願看到木風受到傷害的,自小見慣了人情冷暖,父兄相爭,與他,木風是完全善良的存在,只是他何時也羨慕起了尋常百姓的平常之心,亦或是木風身在皇家卻守着一顆真心,他才難得忍不住去接近他,加上那時的仇怨,對木風,他到是又愛又恨。
想了如此之多,裴舒之低頭看了看懷中人的睡顏,照顧了他一夜,似是累壞了,睡着還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