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戌時,風冷日長的,連路也並不好走。
皇帝正爲了鮮于清的事情生氣,這個兒子既不長進又不聽勸告,甚至連宮飛雪這門親事都拒絕了。
皇帝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已經摸不清孩子們在想什麼了?
鮮于清的性子實在太過於執拗,這一點兒鮮于墨也是一樣,認定的事情就怎麼也不願意去改。
鮮于墨拒絕了宮飛雪,鮮于清也拒絕了宮飛雪,他最愧疚的兩個兒子都拒絕了自己的安排,拒絕了自己的補償,難道這是表示他們心裡還在恨自己嗎?
皇帝嘆了口氣。
轎子突然一斜,皇帝險些從餃子上摔了下去,他死死地抓住扶手,身側的太監連忙罵道:“不要命的東西,不知道陛下在轎子上嗎?走路也不當心些。”
幾個奴才連忙跪了一地,皇帝纔要生氣,卻被另一個聲音給吸引了過去。
“請陛下恕罪,是婢子衝撞了御駕!”
皇帝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轉過身去看着身前的人。
藉着月色,皇帝大約能看清來人的臉。
他驚訝道:“是你。”
此刻跪在那地上的人,正是秦瑤,她已經受不了宮裡的苦日子啦,她從前雖不是大富大貴,可也是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進了宮裡,人人都知道她與秦晚過不去,故而便刻意欺凌她,多少次她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只是想着自己死了卻還有個母親在受苦,所以一直隱忍這。
其實秦瑤一開始答應幫助宮飛雪,就是想將她當做跳板,成爲皇帝身邊的女人,可是誰知道,居然讓秦晚逃過一劫,自己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反正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這一次說什麼秦瑤都要做了皇帝的女人,若不然,她與死也沒有半分不同了。
皇帝看着她,道:“這麼晚了你出來幹什麼?”
秦瑤小意地擡起頭,道:“婢子剛做完了活計,想出來走走。”
皇帝道:“你不知道皇宮重地不能隨意走動嗎?”
秦瑤道:“婢子知道,只是有些思念家中親人。”
“你的母親不是也在宮裡嗎?”
秦瑤搖搖頭:“家中還有一位老父,父母膝下無子,唯有婢子一個孩子,婢子總是放心不下。”
皇帝嘆了口氣,道:“難爲你這個處境還惦記着家中老父,孝心可昭。”
皇帝聽到秦瑤的話,便想起了他的幾個兒子,大皇子不長進,整日就知道流連煙花之地,二、三兩子雖然省心,卻胸無大志,把妻兒看得比父母更甚。四兒子、七兒子一個自幼去了離國做人質,一個才六歲便離開了皇宮,也是不甚親近。六兒子雖然長進被封作太子,但野心太大,不得不防,小兒子還年輕,雖然願意與他親近,可是因着他母妃的事情,心裡卻始終有隔閡。
皇帝突然有些羨慕尋常百姓,人人都道君王好,誰又知道,君王不願過簡衣素食的生活?君王不愛木釵布裙的賢妻?
“你先起來。”
皇帝擡了擡手,示意衆人退開,他親自上前虛扶了秦瑤一把。
秦瑤面上十分震驚,極是受寵若驚。
皇帝嗅到她身上有一種很淺淡的幽香,輕省地捉住她的手,道:“你身上薰得什麼香,朕怎麼從來沒有聞過。”
還能是什麼香呢?
皇帝見慣了美人,若是尋常引誘未必就會上鉤,既要皇帝上鉤,秦瑤自然有萬全的準備,身上早已用上了能使人身燥情動的香料。
她見皇帝吸了滿肺腑的香氣,心裡曉得皇帝是中了計了,因低頭道:“婢子是長春宮的奴才,身上沾着長春宮的味道,宛娘娘用的什麼香料,婢子身上便沾了什麼香料。”
她倒深謀遠慮,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哪怕日後皇帝察覺出什麼來,也斷然怪罪不到她的身上去。
只要對手不是對自己知根知底的秦晚,那麼她還是能保持一貫的冷靜的,就憑皇帝此刻的樣子,她敢斷定事成了一半了。
皇帝將她摟到懷裡,道:“宛妃的宮裡何時用了這種香料,朕竟不知。”
他忍
不住細聞了聞,越聞越覺得心裡癢癢的,像是有無數只小手在撓一般。
秦瑤含羞道:“婢子也不知道。”
秦瑤青嫩嫩的臉龐被宮燈這麼一照,實在是個美人,她聲音也是格外甜美。
皇帝心下一動,連忙握住她的手將她迎上了轎子。
“朕帶你回宮去。”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
李總管在一旁看着只覺得着急,小意的提醒皇帝:“陛下,今夜是該去宛妃娘娘那裡了。”
皇帝卻似沒聽見他說得話一般。
他心裡只覺得奇怪,這皇帝看慣了美人,怎麼會對秦瑤如此喜歡,而且皇帝雖然愛美卻不好色,何曾這樣猴急過?
他雙目一轉,看着轎子上的秦瑤,大約知道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其實他還挺佩服秦瑤的,畢竟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每個人都敢做的。
秦瑤被臨幸的消息在第二日便傳遍了整個後宮,秦晚雖然未曾入宮,卻也從無容的口中聽到了這件事情。
“這個秦瑤還真是有本事,皇帝的龍牀竟也給她上了。”
秦晚倒不是妒忌秦瑤,就是擔心萬一日後她得寵了,那自己不就得日日向她低頭了嗎?
可無容的下一個消息卻叫她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
“不過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無容一邊替秦晚梳頭,一邊道:“聽說陛下並沒有冊封秦瑤,甚至沒有對她有什麼優待,雖然臨幸了一夜,可第二日起來卻還是個婢子,與從前沒什麼兩樣。”
秦晚道:“是不是陛下看不上她?”
無容想了想道:“如果看不上的話,爲什麼當時還要臨幸她呢?”
這個問題也只有無容這樣單純的女孩子纔會不明白,秦晚因道:“一個女人想讓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心甘情願的和自己發生關係,也是有很多辦法的。”
無容眨了眨眼睛,還是不明白,秦晚用手指了指裝香料的盒子,無容這才反應過來,羞澀道:“她就不怕被查出來?”
秦晚道:“她那個人我最清楚了,脫罪是好手,不管做了什麼都能推到人家身上去,相不相信就看陛下了。”
…………………………
秦瑤自從被皇帝臨幸之後,日子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還因爲這件事情被宮中的人唾棄。
她當初因爲得罪了秦晚才被送入掖庭,掖庭爲了討好秦晚,故意將她送到宮中最難搞的宛妃宮裡去。
宛妃脾氣不好,得寵時尚對下人輕易打罵羞辱,更不要提如今失寵了,幾個月才能得皇帝臨幸一回,便這麼給秦瑤攪黃了,要她如何能不恨秦瑤。
本來她怕自己宮中的婢女與自己爭寵,稍有姿色的婢女都被她以各種藉口趕了出去,秦瑤貌美又年輕,自然很不招她待見。
平日裡宛妃也給了秦瑤很多臉色看,明裡暗裡給她使了不少絆子,秦瑤因爲她是主子並不敢說什麼,好容易下定決定去勾引皇帝,本以爲能借此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好讓自己和母親都不再吃苦,可誰知道,皇帝居然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一回事兒,臨幸她一次後便沒有再見過她。
經此一事,秦瑤在宮中的處境更是不好了,宛妃根本就當她是隻狗,拼命的折磨她,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秦瑤,你還敢偷懶,你就不怕我回稟了娘娘懲罰你嗎?”
長春宮裡的掌事宮女看着宛妃的臉色,時常折辱秦瑤,秦瑤一忍再忍,終於忍無可忍了。
“單卓!你夠了,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我們都是低賤的奴婢,你憑什麼覺得你高人一等!”
單卓被秦瑤的話唬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反手給了秦瑤一個耳光:“你又是什麼東西,”她突然拔高了音量:“你也知道你是奴婢呀?整日不好好做事兒,就想着爬上陛下的龍牀,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什麼貨色還敢跟娘娘搶陛下,我雖然是奴婢,可我不像你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你呢?”她伸出手將一旁的一盆髒水潑到了秦瑤的身上:“下三濫的東西!”
秦瑤被單卓潑了一身的污水,心裡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自己要受這
些小嘍囉的氣!
因而口不擇言道:“我當然有自知之明,我還年輕貌美,娘娘已經老了,她根本就已經失寵了,而且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復寵了!”
她說完這些話,只覺得心下十分舒暢,宛妃這個老女人不斷地打她罵她羞辱她,她早就想說這些話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衝動,竟然讓宛妃將這些話都聽了去。
“本宮是老了,你覺得你又很年輕嗎?”
秦瑤整個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她動也不敢動,身前的人一個個兒地都跪了下去。
單卓方纔還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可這會子便已經嚇得雙腿發抖了。
宛妃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她管不好秦瑤的嘴,恐怕被懲罰的並不只是秦瑤一個人。
“娘娘,與婢子無關,是秦瑤……”
“閉上你的嘴!”
宛妃的眼睛凌厲地掃過衆人,直至秦瑤的面上。
她趨前幾步,用手指將秦瑤的下巴挑了起來,打量道:“你的確長得美,可是陛下看不上你,你就是美上天去又有什麼用?”
秦瑤的眼睛一個勁兒的轉着,宛妃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手上寸把長的指甲將秦瑤的臉畫了幾條血口子。
“娘娘饒命!”
宛妃看着秦瑤跪在地上,淡淡笑道:“本宮自然不會要了你的命,”秦瑤聽她這麼說因而鬆了口氣,可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宛妃卻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宮賞你五十板子,你就曉得本宮的厲害了。”
秦瑤纔要求饒便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堵住了嘴,找來凳子,當場便扯了褲子開始打。
秦晚今日入宮給皇后請安,皇后見日頭尚早留着她說了好一些話。
“本宮知道你替四皇子治好了邱杏白的病,四皇子待你不錯,你也知道如今四皇子和陛下鬧得很僵,有些話呢陛下不好意思說出口,本宮便代替他說。”
秦晚面上聽得仔細,可思緒早已飛到了九天外。
皇后以爲秦晚聽得極認真,因道:“你幫忙勸一勸四皇子,叫他不論如何還是去一門妻妾,給添上一二個子嗣,也好了卻了陛下的心願。”
秦晚面上應承下來,可心裡卻在想,哪兒這麼容易,鮮于清的性子那麼擰,她豈能說得動他?更何況,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鮮于清若是真的喜歡邱杏白,就讓他們一塊兒過得了,何必非要在中間插一個女人,多彆扭不是。
在皇后那裡呆了許久,秦晚雖然看起來聽得認真,但全程幾乎只有皇后一個人在說話,皇后年紀大了,沒過多久也便將秦晚放了去。
秦晚本來想直接回去的,可是轉念一想,既然已經入宮來了,不妨去看看秦瑤的情況,這麼多日都沒見過她,也不曉得她死了沒有。
可是才一到長春宮,秦晚便瞧見了這樣一幕。
一個年輕的女人被按在長椅上,脫了褲子光着腚,身側兩個高大的奴才一人一下有規律地將板子打在她背上。
她叫人打的是秦瑤的背,卻脫了她的褲子,無意是故意叫她難堪。
秦晚皺了皺眉,走了上去:“宛娘娘這是在做什麼?”
宛妃見是秦晚,心裡更是厭惡,她知道秦瑤是秦晚的堂姐,雖然兩人不對付,卻也是一家人。
故而便冷冷道:“沒什麼,不過是懲罰下人罷了。”
秦晚微微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微笑,道:“不知道秦瑤做錯了什麼?”
秦晚自然不是想救秦瑤的,只是秦瑤畢竟是秦家的女兒,這麼讓人脫了褲子在大庭廣衆之下責打,實在是有失秦家的顏面。
宛妃沒好氣道:“勾引陛下還不算錯嗎?”
秦晚的目光落在秦瑤的身上,見她的背脊被打的血肉模糊,不禁有些反胃。
卻只得裝作沒事人似的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不過是這件事情。”
宛妃看不來秦晚這個樣子,因道:“你覺得這事兒還不嚴重嗎?”
秦晚只是笑道道:“說起來,這件事情是不算嚴重,至少不如宛娘娘您私下裡責打宮女來得嚴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