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臻康回回頭,見洛明月站起來了,這方轉身道:“我來找你。”
“找我?”洛明月稀奇道:“找我做什麼?”
“紅鳶……”納蘭臻康難得露出焦急的神情,“不見了。”
洛明月聽了,拾起一個火燭走了出去。
深夜的軍營裡,寒風凌冽,未穿斗篷的洛明月不禁打了個噴嚏,風將她手中的燭火吹滅,也將那一日的血腥之氣,吹散了。
紅鳶去哪了呢?
納蘭臻康真是個十分好面子的人,媳婦不見了也不自己去找,也不要手下去找,偏偏要她去找。洛明月估摸着大概他十分迷信,相信血緣之間必有神奇的第六感存在,以在千里外便能感受到至親之人的在哪裡藏着。
若真是這樣,他納蘭臻康還真是信對了。
沒有任何線索的洛明月竟真的在一條幹涸了的小溪旁找到了紅鳶。
紅鳶光着腳站在小溪旁,風將她的裙角掀起,露出了潔白如玉的腳踝,那裙襬妖嬈的飛舞在她身後,像一團越燃越烈的火,又似一隻涅槃重生的鳳凰。
“紅鳶,你光着腳站在那裡做什麼?”洛明月取了個火摺子,重新點燃火燭問。
燭光亮起,紅鳶的裙襬漸次落了下去,她漆黑的長髮被吹得亂糟糟的,擋住了她那張妖孽般的面龐。
“王爺如何了?”紅鳶的聲音似冰河內的一滴水,清凌凌的落在洛明月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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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月被這冷氣攪得眉心一顫,頓了頓方回道:“已經醒來了,紅鳶,你怎麼了?”
紅鳶往前走了兩步,腳尖點在了乾涸的溪流上。
“聽將士們說,這裡有一條小溪的,我來看看,卻沒了。”
這紅鳶今夜真是十分的古怪,洛明月搓了搓凍僵的手指道:“你找小溪幹什麼,這裡怪冷的,快跟我回去吧。”
“回去?”紅鳶一腳踏進那淤泥裡,“王爺睿智,定猜到營中出了細作吧。”
“沒錯。”洛明月疑惑極了,“可是這和你深夜在此藏着有什麼關係呢?”
那淤泥十分厚,紅鳶膝蓋以下,皆被吞了了下去,洛明月上前幾步,想把她拉上來。
“別動!”紅鳶指着洛明月手上的燭火道,“將這燭火拿開!”
洛明月定住,卻沒有聽紅鳶的話,握着那燭火質問道:“紅鳶,你想幹什麼?”
紅鳶慌亂的攏了攏頭髮,用那濃密的髮絲將面旁遮擋的嚴嚴實實,她似異常疲憊一般的嘆了口氣,向洛明月擺擺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嚇到你。”
嚇?洛明月聽了更不會離開了,難不成這紅鳶真的是隻妖孽,而今夜便是她現出真面目之日?
洛明月快走幾步,扯住了紅鳶的衣袖,紅鳶見她不肯走一下子慌了起來,揮舞着手臂掙脫道:“走開!走開!”
紅鳶力氣極大,兩下便把洛明月推到了,那燭火從洛明月手中脫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後,便滅了。
若是她的那隻腿沒有陷在泥濘中,可能在將洛明月推倒
後便跑掉了。可惜她的腿恰恰陷在裡面。洛明月再不濟也知道紅鳶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她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由分說抓住了紅鳶的兩隻手腕,紅鳶始終低着頭不願擡起來。
“紅鳶?”洛明月慌了神,紅鳶一向囂張自傲,她從未見過她如此的失措。
“出了什麼事情?你告訴我!”洛明月第一次像一個姐姐一樣,柔聲安慰着紅鳶。
紅鳶僵直的身子總算鬆了一鬆,她哽咽了片刻後仍低着頭說了句:“我可能可能變了個樣子……”
“變了個樣子?”洛明月拉着她坐下,挽起她的一縷髮絲道:“變成什麼樣子?”
“我也不知道,我本想在這溪水旁看看的,可是偏偏溪水乾涸了。”
紅鳶將陷入泥濘的腿一點點拔了出來,洛明月拿出帕子替她將腿上的泥垢擦去,這才又取了個火摺子點燃那燭光,蹲在了紅鳶身前。
紅鳶半伏在地上,髮絲仍落於前,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的洛明月探出一手將她面前的髮絲攏了去,她的臉藏於一片黑暗之下,看的極不真切。
洛明月屏住呼吸,將燭火慢慢靠前,燭影下,紅鳶的面龐漸漸清晰可見,那本是傾國傾城的一張臉上,不知爲何憑空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就像臘月寒天裡冰凍住了的湖面上,綻開的一道道鮮紅的口子。
洛明月愣住了。
那道道紅光織成了一張破碎的網,無恥的盤踞在紅鳶的臉上,她很想去摸摸她的臉,很想知道眼前所看並不是真的!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紅鳶湊近了些,她的整張臉都被燭火照亮。
她的臉好似這世上最美的一個花瓶,可是這花瓶偏偏碎了。
洛明月眼中一淚落入燭火之上,發出“茲”的一聲響,紅鳶又靠近了些,問:“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洛明月欲將那燃着的燭火熄滅,紅鳶一把奪過那燭火立在自己的面前問道:“是不是?”
“紅鳶……”洛明月不忍再看,“你會好起來的。”
燭火劇烈跳動起來,一如洛明月那顆混亂不堪的心。
“哈哈哈!”紅鳶揮手將那燭火扔落,反身仰視着夜空道:“他們說只要我交出王爺所指定的計劃,就會給我解藥的,我真是蠢,竟然信了!”
“他們?”洛明月難以置信的盯着紅鳶,“誰!”
紅鳶綻裂的臉上露出一抹抹詭異的紅光,她笑了笑回道:“司空玄啊,還能有誰!”
司空玄!
若不是紅鳶提及,洛明月幾乎將這位老朋友忘了!
漫漫黑夜,洛明月與紅鳶兩個女子相對無言,要麼你哭泣她看着,要麼她哭泣,你看着。
原來她們如此弱小。
本以爲那細作定遠逃天邊,不想她卻近在眼前!
“他們在軍中安插了楚軍的奸細,以我之口放出王爺的計劃。待孟渠夜以爲掌握先機行動之時,再排兵佈陣對付他。我事先也不知道司空玄一直盯着我們,更不知道他是納蘭明易的人。”紅
鳶似平靜了許多,“總之因爲我,王爺受傷,將士傷亡,慘敗於楚。你說我該如何自處?”
洛明月抹去臉上的淚珠,暗暗的罵了句娘,她將倒在地上的紅鳶扶了起來,從她裙襬上扯下一長段紅布,將她的臉層層遮住。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事不賴你。既然納蘭明易爲了贏得一籌不惜將國家命運賭進去,那麼就算沒有你,他也會去找別人下這步棋。”洛明月替她收拾好裙角,摸着黑向前走道:“我們回去,臻康在等着你。”
“不!”紅鳶散落的發四散飛起,“我不要回去。”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是出了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洛明月強使自己鎮定下來,“我會先替你瞞着,待想出瞭解決的方法,再跟王爺他們說。”洛明月雖嘴上勸着紅鳶不要逃避,但是她這麼做,亦是在逃避。
趁着紅鳶發怔,洛明月使勁拉着她的手回到了軍營。軍營外,納蘭臻康鬼影似得來回徘徊着,待見洛明月領着紅鳶回來了,才停下腳步,拉着臉訓斥道:“軍中多事,可否讓我省心?”
紅鳶將頭埋得低低的,似犯了錯的孩子,不過,她本來就犯了錯。
要是平日裡,被人說了的紅鳶定會開口還回去,但今日,她只能沉默。
洛明月擋在紅鳶身前咳嗽一聲道:“你兇什麼兇啊,她……她一個弱女子被這血淋淋的戰爭場面嚇得躲起來舒緩一下情緒,有什麼問題啊,這不好端端的回來了嗎?”
“嚇?”納蘭臻康看向躲在洛明月身後的紅鳶道:“她不是這樣的人。”
洛明月感到站在自己身後的紅鳶身子微微一顫。
“你的臉”納蘭臻康繞過洛明月,欲掀起紅鳶臉上層層遮擋着的紅布,洛明月邁了一個探戈步,擋住納蘭臻康舉起的手道:“不行,紅鳶臉上過敏了,不能招風,未經我允許不能將她臉上的布扯了去。”
納蘭臻康黑曜石般的目光厭惡的掃在洛明月臉上,洛明月聳聳肩,表示不屑。
“可找太醫看過?”納蘭臻康話語柔軟了許多,顯然,這柔軟的話是說與阮紅鳶的。
洛明月極不知趣的接過話茬,睜眼瞎扯道:“找了。”
“找的誰?”
“我。”
洛明月大言不慚的指着自己的臉,納蘭臻康呼吸明顯不順暢了起來。
介於若是惹怒了這塊黑煤球,自己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洛明月便扯皮道:“呵呵呵,我們兩姐妹都是這樣子的,每年總有那麼幾天臉要過敏,起小紅疹。你一個大男人,不會懂得,總之這兩天紅鳶就由我來照顧。你趕緊去弄死那個孟渠夜哈,加油!”
洛明月一邊說一邊拉着紅鳶挪着小碎步撤離,好不容易撤出了半米遠,這納蘭臻康偏偏喝聲命道:“等等。”
等你妹啊!洛明月無奈停下腳步,想着若是納蘭臻康執意要帶紅鳶走的話,就一棒子敲暈他將紅鳶藏起來,可是畢竟納蘭臻康身上有些功夫,不知只會打軍體拳的自己能否一招制敵將其敲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