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取消的消息,是由風婆婆傳來的。
她是雲朝國中德高望重的大祭司,自然有資格踏足這旁人不被允許的禁地,也自然可以見到本該與所有人隔絕的嫌疑犯。
來見嫵兒,風婆婆的目光總是先落在慕容心悅的身上。
看到那女人昏了過去,她笑了,“你總是想得周到,倒省得我費一番功夫了。”
沒有太多的猶豫,沒有太多的鋪墊,她直接說起了公審的事情,而後又說起金雪夜與焰蕭之間的爭吵。
“風婆婆,我不想聽過程,只想聽你的判斷。”
嫵兒直言不諱的說着,風婆婆神色愈發嚴肅而又凝重的道:“我的判斷就是,焰蕭會爲了他的母妃犧牲你。”
嫵兒微微閉目,“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如果我的孃親遇到危險,性命被人威脅,我也會犧牲所有的一切,去救她。”
“哪怕是心上人的性命?”
風婆婆追問,嫵兒沒有遲疑的點了點頭,“我會殉情,絕不負他。”
這樣的答案,讓風婆婆無奈又崩潰,半晌她才道:“你這想法確實與衆不同,不過實施起來,大概會有困難。你的孃親絕不會允許你殉情,而且任何一個做母親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活命,是自己的孩子通過這種方式換來的,都不會繼續活在人世。如此一來,你救的人,等於沒救,卻爲此付出了太多的代價。細細想來,真的值得嗎?”
嫵兒不敢說值得,這樣的結局是最糟糕的結局,可當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似乎是唯一的結局。
她不言,風婆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看着吧,焰蕭絕對會犧牲你。”
“所以我也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他選擇犧牲我,我就立刻和你回苗疆。”
嫵兒不再反感風婆婆對焰蕭的種種評論,不管那是誤解,還是偏見,總之那最終都會變成事實。
她坦然自若的接受,讓風婆婆覺得滿意,點了點頭,她十分讚許的道:“你能想明白就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明天審判的事也不用太費心,無論如何都還有老太婆我爲你擺平一切。”
又是漫長的一日一夜,當陽光再一次普照大地時,嫵兒與慕容心悅都被帶出了天牢。
因爲是在皇宮中進行,宮中又無外人,所以這一路她們完全是步行來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嫵兒倒還好,沒有那麼多的嬌生慣養。
卻是慕容心悅沒走上幾步路,就乏了累了,她不然的嚷着,揚言要讓那些押送的侍衛好看,最後卻只換來了更殘忍的對待。
或打或罵,他們根本不拿慕容心悅看。
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階下囚的人,不管昔日多尊貴,不管未來是否還有希望,他們都會狠狠的踩一腳。
何況他們都是焰蕭的心腹,自然唯皇命是從。
一路折騰的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慕容心悅的嗓子也啞了,幾乎說不出來話,只能一踏足進宮,就抱上了太皇太后的大腿,不斷的痛哭着表示委屈。
多日未見,嫵兒
才一踏足那內堂時,就感覺到一道灼然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來自焰蕭,他看她依舊是疼心,是寵溺,是含情脈脈。
嫵兒微微點頭,朱脣輕啓的唸了三個字“對不起”,她不願意傷害焰蕭的心,哪怕那日,這身體原主人的靈魂控制了身體,說出了那些並不過分的話,她仍是要說那三個字。
她不願意過去的事情,成爲負擔。
她不願意焰蕭痛苦難做。
焰蕭同她笑了,輕輕的搖頭。
他不在乎,他理解她的小女人,那樣的話她該說。
太皇太后是何等人,且不說其他,就說她的年紀,就足以讓她將焰蕭與嫵兒之間的眉目傳情看得一清二楚。
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太皇太后開口道:“皇帝啊,時候不早了,哀家希望這件事情能早有了解,不要再耽擱下去了。都是小輩,都是哀家心疼的孩子,你這樣哀家心裡不好受。”
焰蕭冷笑。
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了,何必要說這些虛僞的話。
也許一個人虛僞一輩子,便無法再真實起來了。
他的目光在慕容心悅與嫵兒身上掃過後,便直接下令道:“毒殺太皇太后一事……”
他話才說了一般,內堂外就傳來了慕容真的聲音,“在下慕容真,特帶此次毒殺案的重要證人來見太皇太后與皇上。此人是廚房中工作的,對於糕點的製作有着頗多的瞭解,還請太皇太后與皇上恩准臣帶着此人入內覲見。”
太皇太后並沒有抉擇什麼,只是看向了焰蕭。
焰蕭眸光微沉,遲疑了片刻才道:“爲了確保證人不受到任何不相關人等的威脅,朕會與太皇太后親自面見慕容大將軍和他帶來的認證。”
這是笑話,而且是天大的笑話。
此次審案的人,分明是雲朝國中最有權勢的兩個人,一個皇上,一個太皇太后。
無論嫵兒與慕容心悅背後有多少的勢力,她們都不可能強過皇上或是太皇太后。
如此的理由,慕容心悅根本聽不出深淺,可嫵兒卻聽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她心下一緊,不知爲何,竟擔心起了焰蕭來。
她總覺得,慕容真帶來的絕不會是什麼在廚房工作的宮人。
他帶來的,也許是……
嫵兒不敢往下想,就算是早已知曉未來的結局會是如何,就算是有些事情的出現,她已然想過了千萬次,卻仍是不願意接受。
焰蕭從她身旁走過,雙眼中盡是那關切之色。
他笑得那樣的從容,那樣的讓人安心。
嫵兒不自覺的笑了笑,可心卻覺得有些的苦。
也許,人生就是,有太多的無奈。
面對選擇時,她必要時要放棄焰蕭,而焰蕭同樣也會在必要的時候放棄自己。
感覺着焰蕭從自己身邊走過,她輕輕的扯了扯焰蕭的衣角,焰蕭便爲她稍稍停下了腳步。
“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不怪你。”
嫵兒輕聲的說着,焰蕭卻是笑容依舊的在她手心
中畫下兩個字,“安心。”
他說安心,她便安心。
走出了內堂,看到慕容真的剎那,焰蕭的身體爲之一僵。
他不是因爲慕容真纔有這樣的反應,他是因爲看到慕容真帶來的那人。
那不是什麼廚房中瞭解情況的人,那分明是她的母妃。
常年不見天日的她,面色十分蒼白的站在慕容真身旁。
她眸光淡淡的,走在皇宮中,這曾經讓她享受到無盡榮寵的地方,她卻絲毫不爲所動,只是靜靜的站在慕容真身旁。
她雙眸微垂,低着頭,尋常人見了,根本就無法將她與當年的謝貴妃聯繫在一起。
焰蕭強忍住了內心的驚駭,盯着母妃看了半晌,纔將那一聲呼喚生生的嚥了下去。
轉而看向慕容真他道:“入內詳談。”
“沒那個必要。”
慕容真態度倨傲到了極點。
他有這樣的資本,所以他根本不將焰蕭放在眼裡,哪怕他是帝王。
“該說的話,昨夜我已經說了,要怎麼走是你的事情,你說是吧。”
慕容真微微向後徹了一步,他不是在給焰蕭救人的機會,他是在給焰蕭看清楚一切的機會。他慕容真將火藥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如果他離開焰蕭母妃的距離超過兩步遠,那火藥的引線就會被扯斷,而後火藥會被點燃。
到了那時候,焰蕭的母妃就只有葬身於爆炸中的結局。
這便是慕容真的威脅,這一次的判決中,焰蕭必須判定嫵兒有罪,如若不然,他便拿他的母妃開刀。
焰蕭悶哼了一聲,他的不置可否,從某種程度上是對慕容真行爲的認可。
“很好。”
慕容真點頭,“那你就去做吧,做得好了,你自然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說着,慕容真流露出了一抹惋惜之色,“你自幼與母妃分離,這種共進晚餐的機會是難能可貴的,你可要好好把握哦。老夫雖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但你要知道看到你我會就想起嫵兒,想起她心情就變得糟糕透頂了,心情不好嘛,就會做狠心的事情。所以,你懂得。”
焰蕭又一次悶哼,隨即揮手道:“慕容大將軍,你帶人去偏廳候着吧。慕容心悅的身份可不那麼光榮,如果你不怕滿朝文武集體請願,你就繼續留在這吧。”
“無妨,在哪裡都一樣。無論我帶着你的母妃去哪裡,都改變不了今日的結局。”
說完,慕容真竟是難能的大度轉身,他走得瀟灑,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焰蕭的目光始終不曾從慕容真的身上離開,直到慕容真走遠,身影徹底消失後,焰蕭才轉身。
太皇太后上前,低聲相詢,“皇帝,你覺得誰是要毒殺哀家的兇手?”
“你是太皇太后,也需要給慕容真傳遞消息嗎?”
焰蕭頗有幾分尖酸刻薄的問着,太皇太后無語,焰蕭掩着眸子中的一抹狠色,大步朝着內堂走去。
在內堂門口,他停下了腳步,一直等着太皇太后近前才道:“我會做出讓你滿意的裁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