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漸漸回暖的天氣下,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即便是初春,封城依舊還是有些冷肅。在一片朦朧似幻的霧氣騰騰中,一輛馬車在整個京城還處於沉眠的時候,便悄然離開了城門。
馬車外面,此時正坐着一個身着樸素長袍的男子,碩大的斗篷在蓋在他的頭上,令人看不清他的臉頰以及容顏。駕車的速度很快,在城門剛剛打開的時候,官兵還來不及上前詢問,馬車就快速的穿出城門,徒留站在原地還愣神的官兵們,不知所措。
“這,這怎麼回事?誰讓你們放他們走的?”官兵首領望着城門外已經飛馳出一段路程的馬車,對着身邊的官兵下屬怒聲問了一句。
官兵們你看我我看你,只能支支吾吾的說道:“統領,這城門剛打開,他們就離開了,這……小的們來不及阻止啊!”
“算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看我不處置你們!”
“是!”
一街
“你怎麼來這麼早啊?天還沒亮呢!”冉鈺不雅觀打着哈欠看着眼前的冷月和龍晴,眼底的黑眼圈十分明顯,疲憊之色也在眼底浮現。
冷月將手中的宣紙交給了冉鈺,同時說道:“你看看這個!”
“這什麼?”冉鈺順着冷月的身後看去,發覺並沒有封柒夜的身影,不消多時邊打開宣紙,邊問着冷月,“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你家王爺呢?”
“他有事!你先看看上面的內容!”冉鈺噙着狐疑的態度睇了一眼冷月,隨後低眸看着宣紙,當看到第一頁上的內容時候,臉色瞬間就便的很難看:“這是真的?”
冷月面色有些凝重的點頭:“千真萬確,如果不能肯定,我也不會給你看!只是你要做好準備,接下來的時間,若是他在有什麼動作的話,可能後果會很嚴重!”
冉鈺抿着脣,對冷月的話不置可否。其實早在他之前陷入兩難的抉擇中的時候,就明白在冉家和柒夜之間,一定不會平靜。只不過他怎麼都沒想到,爹竟然會是暗中幫助龍淵逃離京城的人。
一點點翻看着宣紙,冉鈺的手掌愈來愈緊,當看到三張宣紙之後的內容時,難看的臉色又慢慢變得有些奇怪,將宣紙遞出,問道:“這個是不是給錯人了?”
從第四張宣紙開始,上面所記錄的全部都是在京城中如何取得卓家和冉家營生的辦法,看到這裡,冉鈺不禁開始疑惑,面對自己身爲冉家人的現實,他自認爲冷月這些東西應該不是交給自己的,所以纔會有此一問。
冷月淡淡的看着冉鈺將宣紙遞出,卻並沒有伸手接過來,反而說道:“這些就是給你的!在上次卓青天在齋月樓對大臣拉攏的事情開始,我便已經跟父皇說過,要他開始重農抑商,並且提拔其他新晉的商鋪,也就是所謂的後起之秀。卓家和你家之所以能夠在京城屹立不倒,如非是仗着自己掌握了京城的經濟命脈,但若是他們的商鋪開始一點點被剝削,甚至是經營狀況大不如前,一定會想辦法將那些商鋪拋售。我之前調查過,你們冉家之前掌握了京城中大部分的糧鋪,後來一街被卓家暗中收回,你爹又對此不聞不問。顯然兩者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所以現在一街中的糧鋪,乃是京城中比較受歡迎的商鋪。
至於卓家,他們涉獵的商鋪比較多,多年以來一直當自己是龍頭老大。而且對一些經營狀況不佳的商鋪,從來都不會想辦法起死回生,而是直接拋售出去。你冉家其中有不少的商鋪,都是這樣從卓家得來的。
如今,這上面已經寫的很清楚,父皇之前的做法如今已初見成效,所以你只要按照上面所寫,一步步收購卓家或是冉家出.售的店鋪就可以!至於銀兩,你可以直接從一街的流水中扣除!”
冷月一番長篇大論說完,冉鈺的臉上已經不光是震驚可以形容的了。半餉沒有回神的他,在冷月高深莫測的目光中,驀地回神,“這……你都算計好了?你就這麼相信我?你不怕我將卓家和冉家收購的店鋪都據爲己有嗎?”
冷月聞聲淺笑:“那些後起的商鋪,通過各種壓低行業價格已經被百姓慢慢接受,而自詡老字號的卓家和冉家,自然是不屑與他們進行競爭的。但現實本就是如此,百姓爲了生活,自然會買便宜又實惠的東西,老字號在他們心中也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接下來你只需要將所有卓家和冉家涉獵的店鋪,在京城內全部開張新店,到時候等卓家將賠本的買賣都拋售之後,慢慢就會成爲坐吃山空,到那時候……
至於你所說的相信與否,你是柒夜的朋友,我沒有不相信你的道理!卓家和冉家的營生你收購之後,所有冉家的東西,依舊是你的!我不會收取分文。我只要卓家的一切。”
“聽起來倒是挺有效,但若是被他們發現……”冉鈺還是有些顧慮的,畢竟都是經商的家族,對於一些行業嗅覺應該還是比較靈敏的。
反觀冷月,對冉鈺的擔憂並沒有過多的表現,端起桌上的茶杯,本想喝一口,但是想到水無憂說孕婦少喝茶的說法,又忍不住將茶杯放下,一系列的動作之後,纔對冉鈺說道:“沒關係,短時間內他們不會有什麼發現的。而你收購的時候,也儘量不要用你的名字或者是一街的名號。畢竟這樣的做法在卓家早已非一兩日的事情,長時間的習慣,必然會讓他們一直處於泰然自若的處境。在京城,他們一定以爲自己家大業大,肯定沒有家族或者商鋪敢和他們進行對抗,但這一次咱們偏偏反其道而行。據我所知,你爹現在已經將不少冉家的營生都交給了你二弟進行處理,你這個冉家大少爺,現在看來倒是有名無實了!冉家的東西是你的,那就誰都搶不走!”
冷月的一番話以及宣紙上所寫的內容,看似是要冉鈺去幫她和封柒夜做事,但是冉鈺心中明白。她就算不讓自己去做,憑藉七煞盟或着是她自己的頭腦,想要做這些事也完全不是困難。
而現在偏偏她就讓自己去做,又說將冉家的東西交給他。單憑這一點,就值得他赴湯蹈火。畢竟,冷月完全可以不管冉家的死活,甚至在知道爹和龍淵有牽連的時候,就將冉家一併處理。可,她和柒夜終究還是沒有。他是冉家的少東家,從來都不希望冉家的基業毀在他這一代人的手中。
“行,放心吧。這件事我會開始着手的!”
冉鈺打定主意,對冷月鄭重其事的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才發覺到一些事情的不對勁。看着她身後龍晴身上竟然揹着小包袱,詫異的問道:“你這是要出門?”
“嗯,要出城幾天,所以這些事情就勞你費心了!”冷月沒有任何隱瞞,她要離開的事情,現在告訴冉鈺也沒關係,不該知道的人早就離開京城了,現在她就算想做什麼,別人也攔不住了。
“那皇宮怎麼辦?”冉鈺憂心忡忡的想到了皇宮內的情況,少數雖然只有少數幾人知道,但是難免夜長夢多,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冷月聞聲便半垂着眸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脣角也閃過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聽天由命吧!”
“你出去,那柒夜呢?他知道這件事?”
冉鈺還在繼續詢問着,但是冷月卻已經慢慢站起身,看着冉鈺說了一句:“那些東西你收好,千萬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有任何緊急的事,可以隨時讓一街中七煞盟的人通知我和柒夜,我會很快回來的!皇宮裡有老五在,短時間不會出事的!”
“這麼着急就走?”冉鈺臉上早已沒有了睏乏之意,跟在冷月的身後,目送着她上了馬車。街道上偶時有兩三個行人穿過,但是也許是天色還尚早,街頭總歸看起來有些冷清。
冉鈺將宣紙疊放整齊後放在了自己的袖口中,當馬車剛剛駛離原地的時候,身邊便有人從房間內走出,冉鈺嘆息一聲,說道:“希望事情能夠早點解決吧,不然還不知道他們要奔波到什麼時候!”
“會的,時間會證明一切!”歐陽南天側目看着冉鈺,兄弟倆對視一瞬後,冉鈺便勾着他的肩膀,邊走邊說道:“走吧,給你看樣東西。接下來有咱們忙活的了!也不知道落依那個傢伙怎麼樣了!他就是逞能,老說自己能夠搞定,還總說不用幫忙!咱倆一會去看看他吧!”
馬車中,冷月剛剛邁步走進去的時候,擡眸就看到裡面多了一個人。彎身進入後,坐在一側的椅子邊,冷月打量着古霆問道:“你怎麼來了?”
古霆閒適的看着冷月,挑眉,淺笑:“我怎麼不能來?偌大的王府你們就交給我一個人住,倒是不怕我給你們架空了!”
“就你?還沒那個能耐!”冷月冷笑的撇撇嘴,對古霆她始終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說他是朋友吧,又總覺得彼此間有些隔閡。可說是敵人吧,當初封柒夜假死迴歸的時候,他的確出了不少力。
總歸是個矛盾的人,而且多少次聽他和柒夜之間的對話,這兩個人之中應該有她所不知道的交易存在。
水無憂一成不變的青衫依舊,坐在他身側的二寶看着古霆對冷月說話,有點忍不住了,嘀咕的開口:“小月姐,是他一定要跟着的,我和師傅都攔不住他,他就自己上來了!”
“沒關係,不怪你們!”冷月看着水無憂一臉不關我的事的態度,又睇着二寶一臉憤恨的樣子,無奈的閉上了眼睛,緩解着清晨起的太早所帶來的疲乏。
“你不該跟着他的,你的身子……”
“停!”冷月倏然間睜開眸子看着水無憂。“水大哥,這話你都說了三天了,現在柒夜都已經出城了,咱們也都動身了,你還說這些幹嘛!讓我一個人在宮裡帶着坐吃等死,不好意思,我做不到!還有,你別老拿我的身子說事,你真當我是千金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啊,再說了,我這不是帶着你呢嗎,有你這個神醫,什麼疑難雜症都迎刃而解了!”
水無憂清淺的眸子睇着不屑一顧的冷月,薄脣微抿,下一瞬便移開視線,不再看她。當時怎麼就沒能抗住她的忽悠,允許她出城的呢!
也不知道封柒夜知不知道這件事,他自以爲毫無後顧之憂的離開京城,可這冷月又哪是個安分的人。
“小月姐,你爲什麼不和王爺一起走啊,他寅時不到就動身了,現在咱們可能都追不上了!”二寶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冷月,又看了看自己不說話的師傅,這車廂裡的氣氛有些凝重啊。
冷月看着對面的二寶,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小點聲!就你這大嗓門一會要是追上他們了,也得被發現!你別忘了,你師傅也是神醫,用點小手段,自然就能知道前面的馬車去哪了,咱不用追他們,只要按照他們留下的痕跡跟着就行。”
“真不知道封柒夜看上你什麼,不聽話又小心思賊多!”古霆望着冷月和二寶打打鬧鬧,忍不住開口揶揄。
而他自己全然忘了,是他死皮賴臉的坐上了人家的馬車,非要跟着他們的。
冷月的笑意漸漸斂去,瞄着古霆眼神來回掃視,“喲,靖南都世子,我沒讓你跟着啊!這馬車本來就小,你五大三粗的跟進來,還沒點求人辦事的自覺啊?”
“得,我不說話了!”古霆擡手點頭,正要閉目養神的時候,冷月反而笑道:“不說話哪行啊,這一路還得仰仗你養活我們呢!”
“啥意思?”古霆閉上的眸子再次睜開,看着冷月閃過暗芒的眼角,總有一種陰嗖嗖的感覺,這是要被算計的節奏?!
冷月伸出五指,邊擺弄邊說道:“這一路上,難免有各種各樣的開銷。比如吃飯、住店、馬匹保養費、車轅磨損費,還有好多好多,你看你在我們王府白吃白睡了這麼久,是不是也得付出點才能心安理得!”
“我憑什麼……”
“龍晴,停車!”
古霆正要反駁的時候,冷月卻驀然開口召喚駕車的龍晴,一聽到這話,古霆臉色一黑,“行,都包我身上!”
“痛快!”
馬車在冷月和古霆拌嘴的時候,晃晃悠悠的來到了城門口,由於清晨的時候,一輛馬車跑出城的速度太快,所以現在城門的官兵逢人便檢查,十分嚴格。
“什麼人要出城?”
官兵舉着刀將馬車攔下,龍晴從車轍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前方的官兵,低聲說道:“各位兄臺,家中有急事,要趕去落日城,還請行個方便!”
“不行,上頭有令,凡事出城之人,必須做下登記。你們是哪家的人?報上名來!”官兵似是故意刁難一般,哪怕龍晴已經好言好語的說着,但是官兵依舊凶神惡煞的喊了一句。
龍晴緊緊勒着繮繩,表情不善的冷笑:“敢爲是哪個大人下的命令?”
“是我們首領……你問那麼多幹嘛!還不趕快報上名來!”
官兵正想要回答龍晴的話,說到一半又發現沒有解釋的必要,反而語氣更加惡劣。
龍晴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官兵,此時她是斷然不能將自己的名字說出,甚至車內的幾個人,每個人的名字都不能有任何泄露。
否則,如果被有心人發現,被他們知道邪王和邪王妃同時出城,那這件事情的牽連則會是巨大的。
正當龍晴猶豫着想要衝出去的時候,車內的冷月依舊臉色幽冷,看了一眼明顯看好戲神色的古霆,冷聲說道:“衝過去!”
“是!”龍晴得到命令,猛地揮起手中的馬鞭。即便她是女人,但是策馬的本領也不低。官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馬匹突然揚起的嘶鳴嚇得節節後退,嘴裡還嚷嚷個不停。
“給我停下來,停下來……”
又一輛馬車在官兵的眼皮子低下揚長而去,這一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了。
“我還以爲你打算報上名號呢!”古霆悠哉的在馬車中翹着二郎腿,與冷月說話的態度也熟稔的不行。
冷月瞭了一眼古霆,看了看車內的幾個人,這一路上看來是不會無聊了。只不過若是柒夜知道她沒有安心在守在皇宮,那後果會是什麼?!
半日後,最先離開京城的馬車,車內只有一人閉目假寐着,而外面駕車的龍修,將馬車停在官路一側的小溪邊時,站在原地微微凝神,片刻後就對封柒夜說道:“爺,後面有人!”